聚光灯如银色的河流，倾泻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中央。
苏漾微微欠身，裙摆上缀着的碎钻随动作流转出细碎的光，如同她十五年舞蹈生涯里那些被汗水与掌声浸润的瞬间。作为国内芭蕾舞坛最年轻的首席舞者，这场国际巡演的收官之舞《吉赛尔》，她用足尖在木地板上划出了完美的句点——轻盈的跳跃如振翅的白鸟，旋转时裙裾绽放成盛放的昙花，最后的阿拉贝斯克动作定格，后背线条舒展如弦，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与掌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掀翻这座百年建筑的穹顶。
“苏漾！苏漾！”
异国观众的呼喊带着不同口音，却同样饱含着惊艳与敬意。苏漾直起身，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望着台下座无虚席的观众席，眼中闪烁着泪光。从五岁被母亲送进舞蹈房，压腿压到痛哭流涕，到十五岁拿下国内最高舞蹈奖项，再到如今站在国际顶级舞台的中央，这条路她走得太不容易。脚踝上的旧伤、腰腹的劳损，还有无数个在练功房独自度过的深夜，此刻都化作了心头的温热，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璀璨的笑容。
舞团的其他成员陆续走上前来，簇拥着她向观众鞠躬谢幕。团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艺术家，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漾漾，完美的演出，你让世界看到了中国芭蕾的力量。”
苏漾点头，正要开口回应，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那声音尖锐而突兀，瞬间盖过了台下的掌声。苏漾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原本固定在舞台上方、正对着她的那盏主追光灯，不知为何松动了支架，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向下倾斜，金属外壳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几根缠绕的电线摇摇欲坠。
“小心！”
身边的男舞伴脸色骤变，伸手想要拉她，却已经来不及。
那盏沉重的追光灯如同脱缰的野马，挣脱了最后的束缚，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坠落。苏漾只觉得眼前一暗，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失重感与恐惧一同袭来，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骤停的声音。剧痛从头顶蔓延开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倒下去，耳边的掌声、呼喊声、惊叫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最后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苏漾！苏漾！”
是谁在喊她？是团长，还是舞伴？
她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如同被卷入漩涡，不断下沉、下沉……
……
不知过了多久，苏漾在一阵急促的闹钟声中猛然惊醒。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的铃声在耳边聒噪地响着，带着一种陌生的电子音。苏漾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头顶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挂着一盏简约的木质吊灯，旁边还贴着几张色彩鲜艳的海报，上面是她不认识的少年偶像，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这不是她的酒店房间。
维也纳的酒店是复古风格，墙壁贴着暗金色的壁纸，床头挂着油画，而不是眼前这种带着明显日式风格的和室设计——推拉门、榻榻米、靠墙的矮柜，还有散落在角落的几个棒球模型，一切都陌生得让她心慌。
她挣扎着坐起身，却发现身体有些不对劲。
原本因为常年跳舞而线条紧致、带着肌肉记忆的身体，此刻变得纤细而单薄，手臂和腿都比记忆中要短上一截，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没有了练功留下的薄茧和淡淡的疤痕。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小巧玲珑的手，指尖圆润，掌心没有因握把杆而形成的厚茧，完全不是她那双常年与芭蕾舞鞋、把杆打交道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苏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而且比她原本的声线要稚嫩许多，像是尚未完全发育的少女嗓音。她心头一紧，掀开身上盖着的浅色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间角落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清秀，鼻梁小巧，嘴唇是自然的粉色，头发乌黑柔软，长度及肩。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她原本的轮廓，但更多的是一种青涩懵懂的少年感，完全不是她那张因常年练功而带着坚毅与成熟的脸。
这不是她。
苏漾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要跳出胸腔。她伸出手，颤抖着抚摸镜子里的脸颊，冰凉的触感真实得可怕。这不是梦，镜子里的人确实不是她——那个站在国际舞台上，享受着万千掌声的首席舞者苏漾。
“我……我是谁？”
混乱中，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这些记忆不属于她，却又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里：明亮的日式教室、穿着藏蓝色校服的少年少女、黑板上写着的日语单词、操场上奔跑的身影、还有一个同样叫做“苏漾”的女孩的人生片段——父母是在日本工作的中国人，她从小在日本长大，刚刚考入东京的青春学园初中部，成为一名初一新生。这个女孩性格内向，喜欢看书，不擅长运动，和原本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自己，简直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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