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朱怡贞再次化身“夜行侠”（自封的），凭着记忆，躲过几拨巡夜的，有惊无险地溜到了那个废弃的仓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角落里，一点微弱的火星明明灭灭。
是林楠笙。他靠在一个破木箱上，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听到动静，他抬眼看过来，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的眸子，准确地锁定了她。
朱怡贞心头莫名一跳，随即又觉得踏实了些。“有冰块脸在，好像……没那么慌了？”
“来了。”林楠笙掐灭烟，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嗯。”朱怡贞走过去，把金属管和译好的情报递给他，“左秋明送来的。苏北急用。”
林楠笙接过，就着打火机微弱的光看了一眼，眉头立刻锁紧：“这么多？闸北检查站现在查得跟铁桶一样，苍蝇都飞不过去。”
“所以需要你帮忙。”朱怡贞压低声音，快速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利用“贞心集团”的慈善名义，由周耀庭出面协调，76号派人“协助”押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林楠笙听完，沉默了片刻。黑暗中，朱怡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冰块脸！你倒是说句话啊！行不行给个痛快！” 她心里急得冒火。
“计划可行，但风险极高。” 林楠笙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周耀庭不是傻子，他会派人全程监督。车辆、货物、人员，都必须经得起最严苛的检查。一旦暴露，就是万劫不复。”
“我知道！”朱怡贞咬牙，“所以需要你！你在76号，想办法安排我们的人混进押运队伍！还有，货物伪装要天衣无缝！顾大叔那边会准备好，但需要你这边提供通行证和检查站的‘内应’！”
“内应……”林楠笙沉吟，“闸北检查站负责人是日本人，叫小野，贪财，好色，但疑心重。直接收买风险大。或许……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他身边？谁？”
“他有个翻译，姓陈，中国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林楠笙眼中寒光一闪，“可以设局，让他欠下更大一笔，然后……为我们所用。”
“高！实在是高！冰块脸你够阴险！不过我喜欢！” 朱怡贞心里给他点了个赞，“那押运的人？”
“我来安排。用行动科新招的一批人，底子干净，跟周耀庭不熟，容易掌控。领头的，可以是我一个信得过的手下，但明面上，要做出是周耀庭心腹的样子。” 林楠笙思路清晰，“关键是货物伪装。药品和零件，体积小但敏感。最好混在……”
“混在慰问品里！”朱怡贞接口，“我已经想好了！盘尼西林注射液，可以混在生理盐水箱里，标签换掉！磺胺粉末，可以掺在面粉袋最下面！电台零件，塞进慰问信的信封夹层，或者缝在锦旗的旗杆里！绷带什么的，就放在明面上！”
林楠笙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闪过：“你……想得倒周全。”
“那是！也不看看老娘是谁！”朱怡贞得意地一扬下巴，随即又垮下脸，“但最难的，是怎么说服周耀庭同意，并且让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得派他‘信得过’的人去‘监督’。”
“这个交给我。”林楠笙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周耀庭现在急于挽回‘汇通’钱庄的损失，树立威信。向他建议，以76号和上海商界联合慰问前线将士的名义，运送一批‘实实在在’的物资，既能讨好日本人，又能彰显他的‘领导有方’和‘掌控力’。他一定会心动。至于派谁去……我会让他‘觉得’，派他最想监视、又最‘得力’的人去，最合适。”
“最想监视、又最得力的人？谁？不会是你自己吧？” 朱怡贞狐疑。
“不是我。”林楠笙摇头，“是行动科新调来的副科长，马奎。此人是周耀庭从南京带来的心腹，但能力平庸，好大喜功，一直想压我一头。派他去‘监督’这份‘美差’，他一定求之不得。而且，他去了，周耀庭才会‘放心’。”
“借刀杀人？不对，是借蠢驴拉磨？一石二鸟？冰块脸你玩得溜啊！” 朱怡贞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就这么定了！我让蓝心洁以‘贞心集团’和难民救助会的名义准备物资，你搞定周耀庭和马奎，顾大叔准备真‘货’和伪装，我们里应外合，把货运出去！”
“嗯。”林楠笙点头，顿了顿，看着她，忽然问：“你……伤怎么样了？”
“啊？”朱怡贞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下意识摸了摸肩膀，“还……还行，死不了。”
“下次，别那么拼命。”林楠笙的声音很轻，在黑暗中几乎听不清，“左秋明……他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朱怡贞心里一暖，嘴上却硬：“要你管！老娘命大着呢！”
林楠笙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责备，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他转身，走向门口：“三天后，等消息。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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