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好”，轻飘飘地落在死寂的洋楼大厅，却让陆瑾觉得心头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林黑儿缓缓站直了身子，伸手理了理旗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脸上的泪痕不知何时已经干了，那双眸子复又归于死寂，只是在那深不见底的潭心，似乎有星火的余烬，明灭不定。
她没再多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转身，高跟鞋踩在满是碎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嗒、嗒”声，走向洋楼的最深处。
尽头是一间由厚重精钢浇筑的密室，门上布满了被三一门弟子用逆生真炁强行轰出的凹陷和裂纹，早已洞开。门内，一尊半人高的青铜神像静静伫立。神像造型古朴诡异，三头六臂，面目模糊，遍布着早已失传的上古巫文，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
林黑儿走到神像前，伸出微颤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青铜表面。刹那间，一股浩瀚如海的精神能量顺着她的指尖传来，那是无数岁月前，信徒们祭祀这尊“古神”时留下的，最纯粹、最狂热的信仰烙印。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张脸。一张是龚启之，那张脸上挂着悲悯众生的微笑，却用最温柔的语气，将她引向一个名为“自在”的精致囚笼；另一张是张豪，那张脸上面无表情，却用最霸道的手段，一指撕碎了她所有的伪装与挣扎。
龚启之想要它，是想借这股力量，在人间搭建一座通往“天外”的桥梁，迎“神”降临。而她林黑儿，同样渴望这股力量。
“与其当一个伪君子的棋子，不如做一柄真霸王的刀。”她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至少，刀锋的方向，能由我自己选一次。”
她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残破符箓——那张被她鄙夷、抛弃，却又承载了她一切开端的黄莲旧符。她将符箓郑重地贴在神像的眉心，盘膝坐下，双手结出一个陌生的印法。
“白莲降世，普度众生……”
那被她遗忘了许久的经文自唇边流淌而出。黄莲旧符无火自燃，化作青烟融入神像。下一刻，整尊青铜神像开始嗡嗡震动，其上模糊的面目竟逐渐清晰。三张脸，一张慈悲，一张威严，而最中间的那张脸，赫然与林黑儿有着七分相似！
“轰！”
庞大精纯的信仰之力如决堤江海，从神像中喷薄而出，疯狂灌入林黑儿的体内！在她身后，一尊巨大的十二品血色莲台虚影，缓缓凝聚成形！每一片莲瓣绽开，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情绪——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不再是引动他人心魔的“黄莲渡厄”，而是以自身七情为火，锻造魂魄的“红莲业火”！
……
张豪并未关注密室中的异变，他只是负手站在洋楼门口，目光投向月色下的废墟。
陆瑾走到他身边，几番欲言欲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兄，那铜像……毕竟是我华夏国宝，真就这么给她了？”
“国宝？”张豪回过头，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陆瑾，你记住，这世上真正的宝物，从来不是死物。”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而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是一个找回了自己方向，并且敢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这样的人，比一百件一千件所谓的‘国宝’，都有价值。”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光芒大盛的密室，语气平淡。
“更何况，她现在是我的‘兵器’。一把，会很好用的兵器。”
陆瑾看着大师兄那深不见底的侧脸，似懂非懂。他或许永远无法企及大师兄的境界，但他只需明白一件事——跟着他，就对了。
……
天色将明时，密室中的光芒缓缓散去。
林黑儿走了出来。她身上的气息截然不同，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而是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锋锐。那双美眸之中，仿佛有两朵血色莲花在缓缓旋转，摄人心魄。
她走到张豪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欠身。这是一个下属对主上才有的礼节。
张豪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说罢，转身离去。
林黑儿凝视着他高大的背影，片刻后，也迈步跟上，只是，刻意落后了半个身位。
……
三日后，三一门议事大堂。
张豪端坐主位，陆瑾、长青、澄真等参与行动的弟子分列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洗不掉的肃杀之气和难以掩饰的疲惫。明夷的左肩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这一战险些要了他的命，也让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都说说吧，”张豪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次下山，有什么感想？”
澄真，这个一向以自己肉身强横为傲的汉子，第一个站起，脸上满是羞愧与后怕。
“大师兄，我错了。”他对着张豪深深一揖，“我以前总觉得，只要逆生三重练得好，我这双拳头就天下无敌。可现在我才知道，在那些淬了毒的子弹面前，我连靠近都做不到。我……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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