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平坐在张明月姑姑家那张擦得锃亮的八仙桌旁,后背却像有针在扎。桌上摆着几盘难得一见的荤菜——腊肉炒蒜苗、红烧带鱼、还有一小碟炸花生米,这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算得上丰盛了。
然而,面对这顿特意为他准备的午饭,李庆平却味同嚼蜡。
气氛起初还算热络。张父问了问李庆平部队的情况,李庆平打起精神,挑着能说的、体面的回答。
张母则拉着女儿的手,说着“明月从小娇惯,以后要庆平多担待”之类的场面话。王营长也在一旁帮腔,夸赞李庆平训练刻苦,带兵有方,前途光明。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张父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终于切入了正题。
“庆平啊,”张父开口,声音带着长辈的威严,“你和明月的事呢,我们做父母的,原则上都是支持的。明月能找个像你这样有前途的军官,我们也很放心。”
李庆平心里一喜,连忙挺直腰板:“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对明月好的!”
“嗯,”张父点点头,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呢,我们张家就明月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培养她,也是花了不少心血。这闺女养大了,要出嫁了,我们这心里头啊,真是又高兴又舍不得……”
铺垫做足,张母适时地接过了话头,脸上的笑容依旧,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是啊,庆平。我们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家。三转一响那些大件,现在供应紧张,弄起来也麻烦,我们就不为难你了,只要按照我们那儿的规矩,给我们明月买个手表就行。新房呢,部队有安排,也省事,家具你们看着自己置办一些就行了。”
李庆平听到这里,心里刚松了口气,张母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但是呢,这养育女儿二十多年的辛苦费,我们做父母的,总得收一点意思意思,也算是对我们的一点安慰和交代。而且明月她弟弟还在上学,我们老两口总得手里有点钱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不是。这样吧,”张母伸出五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五百块钱。这个数,不多也不少,正合适。我们老两口拿着,以后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五百块?”李庆平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失声叫出来!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瞬间褪去。
五百块!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一个连级军官,每个月的基本工资和各种补贴加在一起,也就六十多块钱。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大半年。而且,这还不包括日常开销。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才因为退婚,几乎掏空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战友和同乡一大笔外债,才勉强凑齐了赔偿给杨柳的钱!那笔债,他省吃俭用,起码也得还上一年半载。
现在,又要五百块彩礼?他去哪里弄?
巨大的经济压力和难堪瞬间席卷了李庆平。他下意识地看向张明月,希望她能说句话。
张明月似乎也没想到父母会狮子大开口,她知道父母一向偏心弟弟,但是平时对她也挺好的。只是她没想到父母竟然能拿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要狠狠的宰李庆平一笔。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感受到母亲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又朝自己使眼神的样子,愣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看着张明月没有太大反应,李庆平的心沉了下去。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开口:“叔叔,阿姨,这个五百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您看,我这才刚提干不久,手头实在是……” 他不敢说自己欠债的事,那太丢脸了。
张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也锐利起来:“多?庆平啊,我们明月模样、才情、工作,哪样不是拔尖的?五百块还多?这在我们那边,可不算什么。再说了,我们可是没多要啊,除了手表,其他的我们可没要求你买。而且,姑娘家结婚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们作为父母的总不能白辛苦一场吧。” 她的话绵里藏针,让李庆平有些尴尬。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而凝重。
就在这时,坐在张母旁边的王营长开口了。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大舅子家这要价确实有点过了,完全超出了李庆平的实际负担能力,而且他也是军人,他知道李庆平待遇水平。
“嫂子,”王营长斟酌着开口,试图打圆场,“庆平的情况我了解。小伙子年轻,提干时间不长,工资确实不算高。部队的待遇你也知道,讲究奉献,物质上比地方上艰苦些。这五百块,对他来说,压力确实太大了点。你看能不能稍微少一点?两百或者三百,意思到了就行。而且小两口结婚了是要过日子的,把他弄得太紧张了,吃苦的不还是我们明月嘛。再说庆平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以后前途无量,等将来职位上去了,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王营长这番话,本是出于好意,想帮李庆平解围,也避免婚事谈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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