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自杏林寺回到皇宫时,已是次日午后。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御书房,昨夜与赵敏的相会、周芷若的决绝离去,还有指尖那道仍在隐隐作痛的剑伤,都让这位素来果决的帝王罕见地心神不宁。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走向书案后方的暗格——那里藏着倚天剑与昨日刚得的屠龙刀——准备检视时,整个人却骤然僵住。
暗格空空如也。
殷梨亭瞳孔微缩,迅速检查了暗格的机关锁。锁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显然是用正确的方法打开的。而知道这个暗格位置及开启方法的,整个皇宫不超过五人。
“来人!”他沉声唤道。
四名当值侍卫应声而入,单膝跪地:“陛下。”
“今日可有人进过御书房?”
侍卫统领恭敬回道:“回陛下,今日除早朝后谢首辅来呈送奏章,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外,再无他人进入。臣等一直守在门外,寸步未离。”
殷梨亭眉头紧锁:“可有异常动静?”
另一名年轻侍卫似想起什么,迟疑道:“午时前后,周姑娘...周芷若姑娘曾来过一趟。她在门外问‘陛下可在’,得知陛下不在后,便离开了。整个过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并未进入书房。”
周芷若。
这个名字让殷梨亭心中一动。他挥手屏退侍卫,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暗格前,陷入了沉思。
暗格的开启方法他确实教过周芷若。那是在她开始学习各派武功后,有一次他正在开启暗格取阅武学秘籍,她在旁观看,便随口问起机关原理。他当时并未多想,便将这精巧的鲁班锁解法演示了一遍。
以她的聪慧,看过一遍便记住,不足为奇。
殷梨亭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昨夜杏林中,周芷若那双含恨带泪的眼睛,那句凄厉的“我恨你”,还有她转身离去时决绝的背影。
是了...倚天剑本就是峨眉之物,屠龙刀中藏着《九阴真经》...她拿走刀剑,或许是为了完成灭绝师太的遗命,或许...是为了报复自己。
奇怪的是,殷梨亭心中并无多少愤怒,反而涌起一股复杂的、近乎怜惜的柔软。
那个倔强的女子,自幼失去双亲,视如母亲的师父惨死,又被同门背叛,如今连心中那点隐秘的情愫也被自己亲手碾碎...她这一生,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
“罢了...”殷梨亭轻声自语,“若这能让你好过一些...便拿去吧。”
他没有下令追查,也没有派人去峨眉索回。只是命人重新加固了御书房的防卫,便如常处理政务。
仿佛那两柄足以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至尊神兵,不过是寻常物件。
——
北方大地尚未从寒冬中完全苏醒,黄河两岸的冻土刚刚开始消融,徐州前线已是一片肃杀。楚军与元军在此对峙已近半年,双方都付出了惨重代价。
暮色压上眉睫时,殷梨亭在御书房思绪翻腾。
他捏着纸页的指节微微一颤,随即整张脸沉入变幻的云翳里——先是骤然失血的苍白,继而涌上焦灼的暗红,最后凝固成一种青石般的冷硬。窗外的天光斜斜劈过他的侧脸,将那些翻腾的情绪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思绪失了控,成了两匹反向奔逃的马。
一匹驮着周芷若的影子——烛影摇红下她微凉的手腕,锦衾间沉默的呼吸,肌肤相亲时那颤栗的、近乎疼痛的暖意。这暖意如今回想起来,却像隔着一层洇湿的宣纸,模糊而窒闷。
另一匹更烈,踏着烽烟而来,鬃毛上燃着大都城的火光。是赵敏。是那双淬着琥珀光、笑时弯起、怒时灼亮的眼睛。这影子横冲直撞,带着硝烟气,带着她姓氏所承载的、正在崩塌的庞大王朝的重量,蛮横地碾过关于周芷若的一切温存与歉疚。汝阳王府的朱门将在铁蹄下碎裂,而她呢?那个曾把江湖与朝堂都当作棋盘的女子,会埋在哪一片废墟之下?
两股心思撕扯着他。一边是已烙印在生命里的、带着愧疚的温柔;另一边,却是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明亮夺目的生机——他不能眼睁睁看那生机坠入深渊,化为死灰。
撕扯忽然停了。
像绷到极致的弦,“铮”一声断裂。所有惶惑、权衡、道义与私情的缠斗,被一种更为锋利的东西齐根斩断。
他抬起眼,眸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片沉静到骇人的漆黑。那漆黑深处,一点决绝的火星骤然爆亮。
大都。赵敏。
他要亲去,劈开那乱世烽火,从注定倾覆的宿命里,夺下她一线周全。
——
应天皇宫中,殷梨亭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朕决议御驾亲征,亲临徐州前线。”朝会上,他平静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北伐大业已至关键,朕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文臣纷纷进谏,言天子不可轻涉险地;武将则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殷梨亭抬手压下议论:“朕意已决。朝政由太子殷浩监国,首辅谢彦辅政。军务方面...”他看向殿中诸将,“张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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