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第三次递到唇边时,萧绝终于抬手接过。
不是顺从,是计算——碗沿微烫,说明药刚离火盏;药味浓得发苦,但底层透出一丝雪莲清甜,这是太医署珍藏的百年雪莲,皇帝私库才有;碗底沉淀着极细微的金色粉末,钦天监炼制的“定魂砂”,专治魂魄震荡。
七种珍稀药材,三种出自内库,两种需钦天监特批,剩下两种……是三个月前林清婉在镇邪司配过的方子。
她在宫里留了后手。
萧绝抬眼看向夏明玉。长公主坐在窗边,晨光从她肩侧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她没看他,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枯了一半的西府海棠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银线绣的缠枝纹。
“她配了多少?”萧绝问。
夏明玉指尖顿住。
“药柜第三层左数第七个瓷瓶。”萧绝继续说,“瓶身有她做的标记——三道螺旋刻痕,代表三天剂量。那瓶药本该在我离京追查盐税案时带走,但我走得太急忘了。现在出现在这碗药里,说明有人回镇邪司取了药,送进宫。”
他放下空碗,碗底磕在紫檀托盘上发出清脆声响:
“长公主亲自去的,还是派了心腹?”
夏明玉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细缝。她看了萧绝三息,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释然:
“本宫亲自去的。那丫头配药时跟本宫说过,这药方里雪莲和冰片必须按三七配比,多一分伤肝,少一分无效。太医署那群老东西,只会按古方抓药,不懂变通。”
她站起身,走到榻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扔到萧绝手边:
“这也是她留的。说若你重伤昏迷三日以上,就把这个给你。”
锦囊是普通的素色缎子,但封口处系着一段红绳——林清婉惯用的外科缝合结法。萧绝解开绳结,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枚薄如蝉翼的银质刀片,一包淡紫色药粉,还有一张折成方胜的纸。
展开纸,上面用炭笔写了三行字:
一、若醒来在宫中,三日之内必有人投毒,毒在参汤。
二、若皇帝召见,先问龙脉核心方位,再问昆仑墟地图。
三、若夏明玉在场,将锦囊交她,她会信你。
纸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信我。
萧绝盯着那两个字,指腹摩挲过炭笔留下的凹痕。炭笔是她验尸时做标记用的,笔尖磨得很细,写字时会留下独特的压痕——这是防伪,也是只有他能认出的暗号。
“她料到会走到这一步。”他抬眼看向夏明玉。
“那丫头聪明得让人害怕。”长公主在榻边坐下,裙摆铺开像深紫色的花,“地宫崩塌前一刻,她塞给本宫这个锦囊。说如果萧绝活下来,把这个给他;如果他没活下来……就烧了。”
她顿了顿:
“本宫当时问她,为什么信我?她说,因为长公主眼里有恨,但恨的不是萧绝,是这宫墙里吃人的规矩。”
萧绝将纸重新折好,放回锦囊,贴身收起。然后他掀开被子下榻——动作很慢,胸口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没停。
“你要去哪儿?”夏明玉皱眉。
“养心殿。”萧绝站直,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染血的玄色劲装,慢慢穿上,“陛下等我三天了,该去请安了。”
“你伤没好全——”
“三个月。”萧绝系好腰带,将斩邪刀佩在左侧,“陛下只有三个月,我也只有三个月。没时间养伤。”
他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扉上,停了停:
“长公主,那株海棠——”
“我母亲种的。”夏明玉声音很轻,“她死那年枯了一半,再没开过花。”
“今年会开的。”萧绝推开门,“等林清婉回来,她能救活。”
门开了又合。
夏明玉坐在原地,很久没动。直到侍女轻手轻脚进来收拾药碗,她才回过神,目光落在那株枯海棠上,低声自语:
“本宫也等着呢……丫头。”
养心殿里的药味比三天前更浓了。
萧绝走进来时,皇帝正靠在软枕上批奏折。烛光下,这位五十岁的帝王头发全白了,握笔的手瘦得骨节分明,但落笔的力道依然稳健。
“坐。”皇帝没抬头,“等朕批完这本。”
萧绝在绣墩上坐下,目光扫过殿内。三个太医跪在角落,头埋得很低;两个太监守在殿门两侧,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龙榻边的香炉里燃着安神香,但香里混了别的味道——很淡的甜腥气,像腐败的血。
他看向皇帝手边那盏参汤。
汤还冒着热气,但表面浮着一层极细微的油光。不是人参该有的光泽,是某种油脂。
“看出来了?”皇帝忽然开口,笔没停。
“参汤里有毒。”
“什么毒?”
“东海‘七日醉’。”萧绝说,“无色无味,但遇热会析出鲛人油脂。中毒者前六日与常人无异,第七日心脏骤停,死因似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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