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色如一匹浸透了墨汁的黑绸,沉沉地压在京城的上空。城隍庙隐在一条逼仄的巷弄深处,平日里香火尚可,此刻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无声无息。
林清婉站在庙前,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单衣,夜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倾听这座古庙的呼吸。
庙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丝昏黄的光。那是一盏长明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光影幢幢,将门口两尊怒目圆睁的泥塑判官,映照得如同活物,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这个深夜来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潮湿的泥土气、腐烂的香灰味,还有旧木料在阴暗中散发出的、类似尸体的微弱气息。
她的心跳像一面被急促敲击的战鼓,但鼓面却被一层厚厚的冰覆盖着,冷静而克制。她没有贸然踏入那片光晕,而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开始“诊断”这片狩猎场。
她的鼻腔轻轻翕动,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信息。除了庙里固有的陈腐气味,还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一种甜腻如熟透的蜜桃,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麝香,应是某个贵妇身上常用的熏香。而另一种,则清冷如雪中松针,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锐利感。
两种味道,说明里面至少有两个人在等她。
她的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头顶上方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瓦片摩擦的声响。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落叶,但在林清婉高度集中的感知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有埋伏,在屋顶。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那扇虚掩的门,投向大殿深处那尊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城隍神像。神像的面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威严,也格外诡异。
“医道本源,解析。”
她心中默念,精神力如无形的触手,顺着那股清冷的松针味延伸而去。这味道她很熟悉,那天在街上,那个卖给她“百年何首乌”的“小贩”,身上就是这种味道。天机阁的人。
原来如此。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线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连行踪都如鬼魅般莫测的组织。
她心中了然,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既然对方想演戏,那她不妨先掀开一角幕布。
她没有走进去,反而后退了半步,站在了庭院的中央,月光将她纤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用一种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庙内和屋顶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朗声说道:
“天机阁的朋友,既然费心约我来此,何必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是想告诉我一些关于我母亲旧案的蛛丝马迹,还是……想把我做成你们收藏的下一幅‘画卷’?”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话音刚落,大殿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紧接着,一个高大瘦削的黑衣人,缓缓走了出来。他脸上戴着一张古朴的青铜面具,面具上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兽纹,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庙院的围墙上。那人一身黑衣,身形挺拔如松,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和腰间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正是镇邪司都尉,萧绝。
三方势力,在这座破败的城隍庙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对峙。
林清婉看了一眼墙上的萧绝,心中并无惊讶。她能察觉到埋伏,自然也察觉到了从她离开府邸开始,就始终缀在身后的一缕气息。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跟到了这里。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
“林清婉,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敏锐。”面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过奖。”林清婉神色不变,“阁下深夜相邀,总不会只是为了夸我一句吧?”
面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大殿里的长明灯“噼啪”炸了一下,火苗跳动,他的影子也随之在墙上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我们不是敌人。”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至少现在不是。我们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林清婉的眉梢微微挑起,“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凭这个。”面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东西,轻轻抛了过来。那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林清婉脚前三尺处。
林清婉没有立刻去捡,她的目光紧紧锁着面具人的眼睛。
“你母亲沈若华的死,并非意外。慧贵妃只是棋子,背后牵扯的,是皇室一桩最大的丑闻。”面具人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林清婉平静的心湖,“我们可以给你全部的真相,包括当年你母亲为何而死,又替谁背了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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