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药膏,混杂着血腥、染料的酸腐和一种奇异的、用于防腐的草药苦香。那盏昏黄的油灯,将凶手瘦长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影子扭曲、拉长,如同一个挣扎的鬼魂。
镇邪司的精锐们如临大敌,刀剑出鞘的锐响划破了这令人作呕的死寂。然而,那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那面墙。
墙上,挂着一张张被仔细绷开、处理过的人皮。它们像一幅幅诡异的画卷,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蜡黄的、半透明的光泽。有的皮上,用朱砂勾勒出蜿蜒的红色线条,如同人体内奔涌的血脉;有的则用浓墨点染,深邃的黑色仿佛能吞噬光线。红与黑交织,构成了一幅幅凡人无法理解的图案。
他刚刚完成了一幅“新作”——孙郎中的皮。此刻,他正痴迷地望着自己的“画廊”,嘴角那丝病态的微笑愈发浓郁,仿佛一位欣赏毕生杰作的画师。
“你来了。”他终于将目光从墙上移开,落在林清婉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捕的恐惧,反而是一种找到知音的狂喜,“我正愁,这最后一笔,该用什么颜色来点睛。现在,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凉。
萧绝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一个手势,两名镇邪司的校尉便要上前将人制服。
“等等。”
林清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她没有看那个疯癫的凶手,甚至没有再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墙上的那些“画卷”攫住了。
她的心像一包被扎紧的药材,所有的惊骇与不适都被强行压下,只留下医者本能的冷静与探究。她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空气中那股防腐的草药味钻入鼻腔,她分辨出其中有冰片、乳香,还有一味极为罕见的“龙血竭”。这并非为了保存,而是为了……“养”着这张皮。让它在剥离之后,依然保持着某种“活性”。
这根本不是疯子的随性涂鸦。
她的目光从第一张人皮扫过。那上面用朱砂画出的,是一条从尾椎沿脊柱而上,直达头顶的线路。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督脉……”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这是人体奇经八脉之一,总督一身之阳经。
她的视线移到第二张人皮上,上面是用墨汁描绘的,一条起于胞中,沿腹前正中线上行的线路。
“任脉……”
林清婉的指尖微微发凉。她不是在看画,她是在看一本……用活人写就的医书。不,比医书更疯狂,更邪恶。
“他不是在画画,”她转过头,对上萧绝探究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是在……修炼?”
这个词一出口,连萧绝都愣住了。修炼?用剥皮的方式?
林清婉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她走到一张最为陈旧的人皮画前。这张皮的主人应该是个壮年男子,皮肉厚实,上面的图案也最为复杂。红黑二线交织,遍布全身,构成了一个繁复而精密的网络。
她伸出手指,却没有触碰,只是隔空点向图案上一个被用金粉特别标记出来的穴位,位于腹部正中。
“萧大人,请看这里。”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精准,“这不是普通的穴位,这是传说中的‘天枢穴’。”
“天枢穴?”萧绝皱眉,他虽不是医者,但也听过一些穴位名称,却从未听闻这个穴位有何特殊。
“寻常医书里,天枢穴只是足阳明胃经上的一个普通穴位,主治腹痛、泄泻。”林清婉的解释清晰而迅速,仿佛在背诵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典籍,“但在一些早已失传的道家秘典中,‘天枢’另有深意。天枢者,天之枢纽也。传说中,此穴是人与天地沟通的门户,若能以秘法打通,便可窥探天机,甚至……白日飞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所有的“画卷”,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凶手,不是在杀人,他是在用活人做实验!他试图通过剥皮、用药、绘制经络图这种极端的方式,强行刺激并打通这些传说中的秘穴,为自己绘制一幅能让他‘飞升’的经络神图!”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一个普通的连环剥皮案,一个手段残忍的疯子,在林清婉的解读下,竟牵扯出了玄之又玄的“飞升”与“天机”。这已经超出了罪案的范畴,更像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神话。
镇邪司的校尉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们追捕的是一个屠夫,可林清婉告诉他们,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妄图成神的狂徒。
萧绝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盯着墙上那些诡异的图案,又看了看林清婉。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眼前的一切,以及林清婉无可辩驳的剖析,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他知道,这案子背后,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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