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宝那带着哭腔和愤怒的嘶吼,如同破损风箱发出的最后哀鸣,在顾氏大厦前冰冷的空气中徒劳地回荡了片刻,便被都市永不停歇的喧嚣彻底吞没。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人行道边缘,手里死死攥着那张已然皱巴巴的名片,另一只手里的老旧手机屏幕黯淡下去,只剩无尽的忙音。整个世界仿佛在他周围旋转、坍缩,只剩下无边的羞耻和走投无路的绝望。
那两名身手矫健的保镖并未立刻离去,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哨兵,沉默地占据着不远不近的位置,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既是为了防止任何潜在的骚动,也彻底断绝了秦小宝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空气凝滞,只有不远处车辆驶过的噪音和风吹过高层建筑发出的微弱呜咽。
秦晚星离开得干脆利落,那扇旋转玻璃门吞没她的身影后,便恢复了其冷漠的运转。进出大厦的精英们步履匆匆,偶尔有人向这个角落投来一瞥,目光中掺杂着好奇、漠然,或是习以为常的轻蔑,但无人停留,更无人关心这里刚刚上演了一出怎样的闹剧。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就在秦小宝几乎要被自己的绝望淹没时,一辆线条硬朗、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身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年轻男人迈步下车,径直走到秦小宝面前。
“秦先生,”男人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厉总吩咐,送你一程。”他口中的“厉总”,自然是那位仅凭名字就能让许多人噤若寒蝉的厉承砚。
秦小宝猛地一颤,惶然抬头,脸上泪痕和污渍混作一团,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茫然。他看了看这个明显不属于他那个世界的男人,又胆怯地瞥了一眼那辆散发着低气压的黑色车辆,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男人似乎洞察了他的恐惧,用同样没有波澜的语调补充道:“只是送你离开这个区域,去一个你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行离开。”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秦小宝紧握名片的那只手,意图明确。
秦小宝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几乎被他汗水浸透的白色卡片,脑海里再次闪过秦晚星最后那冰冷刺骨却又……似乎为他指明了一条狭窄生路的话语。强烈的屈辱感与眼前这唯一的、看似真实的选项激烈搏斗。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哽咽,用肮脏的袖口狠狠擦过眼睛和鼻子,挣扎着,摇摇晃晃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瘫坐和极度的精神紧张而不住颤抖。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那个男人,只是像一具被抽走了力气的木偶,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挪向那辆黑色商务车。男人为他拉开后座车门,在他笨拙地爬进去后,轻轻关上门,自己则坐进了副驾驶位。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辆平稳地滑入车流,将那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顾氏大厦,连同他刚才所有的狼狈与不堪,一同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微弱的送风声。秦小宝蜷缩在宽大但质感冰凉的真皮座椅里,侧头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飞速倒退,流光溢彩的橱窗、衣着光鲜的路人、鳞次栉比的高楼……这一切都像是一场与他无关的华丽梦境,更加反衬出他此刻的肮脏与落魄。顾明杰充满蛊惑与威胁的声音、秦晚星平静却如同刀割的揭露、自己那歇斯底里的丑态……种种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尤其是“修缮老屋”这个他全然不知情的事实,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的认知上,带来持续而剧烈的羞耻与刺痛。
车子最终没有驶向他那个位于城市肮脏角落、终日不见阳光的廉价出租屋,而是停在了一家看起来规模颇大、场地内堆满建材、挂着正规牌照的建筑公司门口。那个冷峻的男人再次下车,与门卫简短交谈了几句,随后回头,对依旧蜷缩在车里的秦小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项目经理在二楼,李经理。你自己上去。”男人说完,不再多言,转身回到车上。黑色商务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驶离,留下秦小宝一个人,呆立在弥漫着水泥粉尘和金属锈蚀气味的空气中。
他站在那家建筑公司的大门口,看着里面穿着统一橙色工装、皮肤黝黑、步履匆忙的工人们,听着机械设备运转的轰鸣和工头粗粝的吆喝声,手里那张名片几乎要被他揉碎。进去,意味着承认失败,接受这份带着“施舍”意味的工作,踏入一个他从未想过、也无比畏惧的、靠汗水换取生存的世界。离开,则意味着回到过去那种饥一顿饱一顿、人人喊打、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深渊。
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只野兽在疯狂撕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晒得他头皮发烫。最终,对饥饿和彻底堕落的恐惧,以及那丝微弱却顽固的、想要像个人一样活着的本能,压垮了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可笑自尊。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浑浊而呛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劳动的真实感。他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低着头,一步一步,沉重地踏进了那栋充斥着喧嚣与汗水的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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