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年间,岭南粤西地界,暑气蒸得人心头发闷,连路边的老榕树都耷拉着叶子,枝条上的知了叫得没完没了,像是在抱怨这鬼天气。从梧州往南走了三日的赖布衣,此刻正踩着满街的黄土,一步步走进了太艮镇。
要说这赖布衣,那可是当时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浆洗得板正,就是袖口磨出了点毛边,倒也不显得寒酸。手里攥着个黑沉沉的罗盘,铜制的指针在盘心转得溜圆,一看就是跟着他走南闯北的老伙计。他身形清瘦,颧骨微微凸起,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风吹过的时候,胡须跟着长衫下摆一起飘,透着股仙风道骨的劲儿。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不像寻常读书人那般温和,反倒像鹰隼似的,目光扫过去,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那点小九九,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耍滑头。
这太艮镇靠着西江,水路畅通,倒是个热闹去处。镇口立着块青石板碑,上面刻着“太艮古埠”四个大字,被岁月磨得发亮。赖布衣刚走到碑下,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响,夹杂着几个粗嗓门的呵斥,引得不少路人围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把路都堵了大半。
“嘿,这刚进镇就遇上热闹事?”赖布衣心里嘀咕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里凑。他身形不算高大,但胜在灵活,左躲右闪地挤到前排,一眼就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只见人群中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瘫坐在地上,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花白的头发散乱着,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陈老爷,您行行好!这房子是我们祖孙俩唯一的念想了,您把它夺走,我们可怎么活啊!”
那少女依偎在老妪怀里,也是泪眼婆娑,嘴唇咬得通红,却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眼神里满是恐惧和不甘。
而站在她们对面的,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汉子,身穿绫罗绸缎,腰间挂着个玉佩,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这便是镇上有名的财主陈老爷,陈万山。他撇着嘴,脸上满是不屑,对着地上的祖孙俩喝道:“老虔婆,少在这儿哭哭啼啼!什么叫我夺你的房子?这地契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是你那死鬼儿子欠了我五十两银子,到期还不上,自愿把房子和地抵给我的!”
“胡说!”老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万山的鼻子骂道,“我儿子根本就没欠你那么多钱!他只是借了十两周转,怎么才过了半年就变成五十两了?你这是高利贷!是强盗行径!”
“嘿,你个老东西还敢顶嘴?”陈万山脸色一沉,转头对身边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使了个眼色,“给我把她拉开!今天这地契,她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两个家丁立马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拉扯老妪。少女见状,连忙挡在老妪身前,大声喊道:“你们别过来!我爷爷当年是镇上的风水先生,要是他还在,绝不会让你们这么欺负人!”
“风水先生?”陈万山嗤笑一声,指了指身边站着的一个人,“巧了,我这儿也有位风水道师。李道师,您给评评理,这房子和地,是不是该归我?”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陈万山身边站着个身穿道袍的汉子,道袍上沾满了油污,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拿着个破破烂烂的罗盘,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道士。这李道师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说道:“无量天尊!贫道夜观天象,又见此地风水,发现这房子乃是凶宅,若再让这祖孙俩住下去,不仅会累及自身,还会影响整个太艮镇的运势!陈老爷此举,乃是为了全镇百姓着想,功德无量啊!”
“放屁!”老妪气得差点晕过去,“这房子是我丈夫亲手盖的,住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出过什么事!你这妖道,分明是和陈万山串通一气,想谋夺我的家产!”
李道师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依旧嘴硬:“休得胡言!贫道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你看!”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就要往老妪身上贴,“此乃驱邪符,今日便替天行道,驱散此地邪气!”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了,低声议论起来:“这陈老爷也太欺负人了,十两银子滚成五十两,分明是抢钱啊!”
“那李道师我认识,就是个江湖骗子,上个月还在邻镇骗吃骗喝呢!”
“可谁敢惹陈万山啊,他有钱有势,还有官府的人罩着,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看着呗!”
议论声不大,但陈万山还是听见了,他转头瞪了众人一眼,喝道:“都给我闭嘴!谁敢多管闲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吓得立马闭上嘴,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再说话。老妪看着这情景,绝望地大哭起来,少女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光天化日之下,强取豪夺,还勾结妖道混淆视听,这太艮镇的规矩,都被你们给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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