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地下停尸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凝滞在冰冷的空气里。宋清砚——此刻正栖身于陆衍这具年轻躯体中的前大理寺评事,指尖还停留在尸体颈侧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上,对面的魏明远脸色铁青,胸口因压抑的怒火剧烈起伏,连带着白大褂的衣角都微微颤动。一旁的实习法医小林早已吓得噤若寒蝉,手里的记录板捏得指节发白,整个空间里只剩下冰柜运行时低沉的嗡鸣,以及魏明远即将爆发的紧绷感。
就在这时,停尸房厚重的金属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逆光站在门口,瞬间打破了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来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工装夹克,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身形挺拔如松,即便只是随意倚在门框上,也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气场。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微微偏着头,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室内三人,最后落在宋清砚和魏明远之间的那具尸体上。那眼神沉静得像深潭,没有半分波澜,却让原本怒气冲冲的魏明远下意识地收敛了神色,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沈队,你怎么来了?”魏明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强行挤出几分镇定,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刻意抬高了声音,像是想借着这声问话,重新夺回室内的主导权。
小林则像是见到了救星,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离剑拔弩张的两人远了些,看向门口那人的眼神里满是依赖。
宋清砚的指尖悄然收回,他敏锐地察觉到,来人的气场与魏明远截然不同——魏明远的威严带着几分官僚的傲慢,而来人身上的压迫感,却源于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与锐利。他没有像魏明远那样刻意讨好,也没有像小林那样显露怯意,只是微微侧身,将验尸台让出来一些,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迎向那人的目光,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审视:此人衣着简约,却气度不凡,魏明远对他的态度带着明显的忌惮,想来在这公安局里,地位定然不低。
被称作“沈队”的男人没有理会魏明远的寒暄,目光径直越过他,落在宋清砚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度,平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刚到,在门口听了一耳朵。你刚才说……不是溺亡?”
一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核心矛盾点。魏明远脸色一变,急忙抢在宋清砚之前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急于撇清的急切:“沈队,您可别听陆衍胡说!这小子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现场的水样报告、死者肺部的初步检测结果,都支持意外溺亡的结论,他这是……”
“魏主任。”沈驰抬手,做了一个轻微下压的手势,动作简单,却让魏明远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宋清砚身上,没有丝毫偏移,“让他说。陆衍,你的依据是什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宋清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因“陆衍”这个陌生名字而起的细微不适,将刚才对魏明远和小林说过的推断,重新梳理成更简洁、更有条理的语言。他刻意避开了“仵作”“验尸格目”这类过于古典的用词,只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表述,清晰地陈述着自己的判断:“第一,尸表征象与典型溺亡不符。死者指甲缝内无泥沙,口鼻处虽有泡沫,却非溺亡特有的蕈状泡沫,且肺部积水清澈,无现场水域的浮游生物;第二,死者颈侧距下颌约三寸处,有一道淡紫色勒痕,痕迹边缘整齐,深浅均匀,符合死后受力特征,非生前挣扎所致;第三,综合以上两点,我倾向于死者是死后被移入水中,建议立刻排查他杀可能。”
他的语气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刻意讨好沈驰的谄媚,只有对事实的尊重。阳光从门口斜射进来,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却让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显得愈发坚定。这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自信,与沈驰记忆中那个总是缩着肩膀、说话吞吞吐吐的“关系户”陆衍,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反差。
沈驰没有立刻表态。他迈开脚步,走到验尸台边,动作自然地戴上一旁的一次性手套,俯身仔细查看尸体。他先是顺着宋清砚指引的方向,调整了一下角度,在头顶冷光灯的照射下,那道原本几乎看不见的淡紫色勒痕,果然清晰地显露出来;接着,他又翻起死者的指甲,仔细检查了缝隙,再凑近查看口鼻处的泡沫,最后轻轻按压了死者的胸腔,感受着肺部的状态。
“勒痕确实存在,边缘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形成的。”沈驰直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眼底闪过一丝深思。他在心里快速权衡着:这小子的观察力很惊人,连魏明远都忽略的细微勒痕都能发现,而且逻辑链条完整,每一个推断都有对应的尸表征象支撑。之前听底下人说,陆衍是靠家里关系进来的,专业能力一塌糊涂,怎么今天突然像变了个人?是突然开窍,还是……他一直都在深藏不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