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珝引着林黛玉缓步踏入荣庆堂,但见满室生辉,锦绣盈眸。正中榻上端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夫人,身着缂丝八团鹤纹绛紫褂,头戴攒珠如意抹额,正是史太君。黛玉方欲行礼,早被贾母一把搂入怀中,未语先哽咽道:“我的儿,苦了你了…”一语未了,已是老泪纵横。侍立两侧的丫鬟媳妇们见状,无不掩面拭泪。黛玉伏在外祖母怀中,想起母亲生前音容,也不禁珠泪涟涟。
众人忙上前劝慰,好容易才将二人扶开。贾母执着黛玉的手细细端详,只见外孙女眉目如画,气质清雅,活脱脱便是女儿贾敏年少时的模样,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楚。
当下贾母一一引见:“这是你大舅母。”黛玉见邢夫人身着丁香色遍地锦袄,忙敛衽行礼。邢夫人携了她的手细细打量,连声道:“好个齐整孩子,真真是姑太太的品格儿。”
贾母又指道:“这是你二舅母。”王夫人穿着石青色百蝶穿花缎裙,含笑受礼,温言道:“一路辛苦了,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却说黛玉正在拜见外祖母时,忽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这三个姑娘一进来,满室顿时添了几分光彩。
三人皆是一样的钗环裙袄,只是颜色式样略有不同。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认过。迎春执了黛玉的手,柔声道:早就听闻姑母家的妹妹要来,今日一见,果然好个标致人物。探春笑道:林姐姐一路上可还顺利?往后咱们姊妹一处作伴,定要好好亲近。惜春年纪尚小,只腼腆地笑了笑,躲在姐姐身后偷偷打量黛玉。
众人归座后,贾母搂着黛玉道:你这三个姊妹,迎春最是温厚,探春机敏,惜春年纪尚小,却也是个有主意的。往后你们一处读书写字,做针线,倒也热闹。
正说话间,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但见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一位丽人款款而来。这人打扮得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佩赤金盘螭璎珞圈,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系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两弯柳叶眉斜飞入鬓,正是琏二奶奶王熙凤。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你只叫她凤辣子就是。黛玉正不知如何称呼,贾珝在旁边告诉她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称之。
熙凤未语先笑:“哎哟哟,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该打该打!”说着已行至跟前,亲热地携起黛玉的双手,上下细细端详,转头对贾母笑道:“老祖宗快瞧,天下竟有这样标致的人儿!我今日才算见了!这通身的气派,哪像是外孙女,分明是嫡亲的孙女模样。怨不得老祖宗日日念叨,真真是…”话到此处,忽然拭泪道:“只可怜妹妹这般命苦,姑妈去得早…”
贾母忙道:“好容易才止住泪,你又来招我。”熙凤立时转悲为喜,轻拍自己的脸颊道:“该打!我一见妹妹就欢喜得糊涂了。”又关切地问黛玉:“妹妹几岁了?可曾念过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只管当作自己家,想要什么玩的吃的,尽管告诉我。那些下人若有不周到的,也只管说。”
一面又吩咐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可都安置妥当了?跟来的人可都安排了下处?快去收拾两间敞亮屋子,让姑娘带来的嬷嬷丫鬟们歇息。”
这时丫鬟奉上茶点,熙凤亲自接过一盏雨前龙井,小心递到黛玉手中。贾母见黛玉随身只带了个小丫鬟雪雁并一位年迈嬷嬷,便将自己身边的二等丫头鹦哥赐给黛玉,又按府中小姐份例,添了四个教引嬷嬷并六个洒扫丫鬟。
却说黛玉正与众人说话,忽听邢夫人笑道:“说起来,林姑娘还没见过宝玉呢。”黛玉心下好奇,正要询问这位表哥是何等人物,却见贾珝抢先一步道:“林妹妹舟车劳顿,不如先...”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小丫鬟忙打起帘子回道:“宝二爷来了。”贾珝嘴角一抽。
只见一个身着大红箭袖的少年快步进来,项上戴着个金螭璎珞,又挂着五色丝绦系着的美玉。他一双眼睛在堂中转了一圈,立时定在黛玉身上,竟忘了给贾母请安,径直上前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骂道:“又胡说了,你林妹妹今儿才到,你何曾见过?”
宝玉也不分辩,只痴痴地望着黛玉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说着便在黛玉身旁坐下,细细打量起来。
贾珝见状,只得暗中无语,上前半步道:“二哥哥,林妹妹一路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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