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烛火幽幽,光影在陆乘的身影上流转,却映不出半分暖意。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着大红喜服,本该是人生中最喜庆的时刻,此刻却只有无尽的寒凉。雪花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他肩头,悄无声息地融化,顺着喜服的褶皱往下淌,在地面晕染出一小滩湿痕。祖宗牌位蒙着层薄灰,像是早已看透陆家这场纷争。
“逆子!你还敢犟嘴?”陆敬之的戒尺猛地拍在供桌上,烛火被震得乱晃,光影里满是愤怒与不解。陆乘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父亲,稳坐权臣之位?您真以为陛下是真心恩宠?他是怕陆家兵权太重,用联姻把我们绑在皇室的战车上!苏锦她……她恨我,恨陆家,您让我娶她,不是让我去哄仇人,是让我去送命!”
陆敬之气得发笑,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陆乘的衣领,将他拽起来:“你忘了你母亲的病是谁请太医治的?忘了你妹妹在宫中学艺是谁护着的?是苏锦!是她在陛下面前说了话,我们陆家才有今天!你现在跟我说她恨你?”陆乘的喉结剧烈滚动,那些前世的恩怨在舌尖打转,却只能化作一声低吼:“那是前世的事!父亲,您不懂……”
“我不懂?”陆敬之猛地松开手,陆乘踉跄着跌回地上,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戒尺再次扬起,这次没有犹豫,直直地落在陆乘的背上——“啪!”锦缎裂开一道口子,红色的痕迹瞬间渗出来,与他身上的喜服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料子的颜色。陆乘咬紧牙关,没哼一声,只是双手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血珠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父亲,”他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固执,“这婚,我死也不结。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绝不会娶苏锦,绝不会做陛下制衡陆家的棋子!”陆敬之看着儿子眼底的倔强,戒尺悬在半空,迟迟没能落下。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儿子很陌生——曾经那个事事顺从、唯父命是从的陆乘,好像在昨夜那场雪后,彻底变了。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管家低着头走进来,声音发颤:“相爷,长公主府派人来了,说……说长公主今日要回皇宫省亲,问您这边要不要……要不要派人去送。”陆敬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狠狠瞪了陆乘一眼,甩下戒尺:“告诉长公主,陆家今日有事,就不送了!”
陆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疼痛越来越烈,可他心里却比后背更冷——他知道,父亲这是彻底恼了,而他和苏锦之间,又多了一道解不开的死结。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内,苏锦正坐在镜前,让挽月为她梳理长发。她换了一身素色的宫装,没有了凤冠霞帔的沉重,却更显身姿挺拔。镜中的她眼底没有了昨夜的恨意,只剩一片平静的冷,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公主,陆相府那边回话了,说今日有事,不派人送您回宫。”挽月一边为她绾发,一边低声禀报,“还有,府里的下人说,昨夜陆世子在祠堂跪了一夜,今早还被相爷用戒尺打了,后背都见了血。”苏锦握着玉簪的手顿了顿,指尖的凉意顺着玉簪传到掌心。她想起昨夜陆乘在雪地里的样子,想起他眼底的复杂,心里竟莫名地掠过一丝异样,可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知道了。”她淡淡开口,“备车吧,不用等他们,我们自己回宫。”挽月还想说什么,见苏锦神色冷淡,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身去吩咐下人备车。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的仪仗从府里出发。马车缓缓驶过长街,雪还在下,街上的百姓都躲在屋檐下,看着这支没有驸马陪同的省亲队伍,议论声比昨夜更甚——“你看,长公主这是回皇宫告状去了吧?”“肯定是!陆世子拒婚,陆相又不派人送,长公主能咽下这口气?”“我听说陆家最近和外戚走得近,说不定是想联手对付皇室呢!”“嘘!别乱说,小心被锦衣卫听见!”
马车里,苏锦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外面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进来,她却像没听见似的,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锦囊——里面装着萧珩送的那枚“免死”金简。她在想萧珩的用意。昨夜送金简,今日她回宫,那少年帝王会怎么做?是安慰她,还是趁机试探她对陆家的态度?
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公主,皇宫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苏锦睁开眼,掀开车帘。宫门外的御阶下,积雪堆得足有半尺厚,十几个太监宫女站在雪地里,手里捧着暖炉,却都冻得瑟瑟发抖。而御阶的最顶端,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少年,正独自站在雪地里,背对着她。是萧珩。
他比三个月前又高了些,龙袍穿在他身上,还显得有些宽大。雪花落在他的龙冠上,落在他的肩头,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把他衬得像个玉雕的娃娃,可他挺直的脊背,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