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破天荒的声音比秋风更冷,握着虎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看见墨先生俯身拾起舆图,用玉麈尾端在羽林左卫的位置轻轻一点——那里是皇城西北角的防御薄弱处,指挥使萧长风是个在军籍上挂了十年闲职的落魄将领。
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破天荒已带着墨先生备好的密函,孤身来到位于城北的羽林左卫营房。深秋的夜露打湿了他的锦靴,驿站旁的老槐树落下几片枯叶,在寂静的长街上发出簌簌轻响。与皇城禁军的肃杀不同,这里的营门竟连守卫都透着几分懒散,昏黄的灯笼在门楼上摇摇晃晃,映得羽林左卫的匾额半边明半边暗。
来者何人?守门的老兵拄着长枪打了个哈欠,浑浊的眼睛在看见破天荒锦袍上的蟒纹时骤然睁大,枪尖落地,殿、殿下?
破天荒按住腰间虎符,声音压得极低:萧指挥使可在营中?
营房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脆响。片刻后,一个身着旧战袍的高大身影掀帘而出,腰间箭囊里插着半壶酒,凌乱的发髻上还沾着几根稻草。他看见破天荒时猛地怔住,酒壶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滩酒渍:末将萧长风,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来此荒僻营房,有何吩咐?
烛火在中军帐内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屏风上。萧长风捧着那碗冷掉的茶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密函上的字迹他认得,是先帝当年御笔亲书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是此刻这八个字旁,赫然盖着当今圣上的朱泥御印。
先帝崩前三月,曾密令末将......萧长风的声音发颤,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左肋狰狞的刀疤,此伤乃十年前漠北之战所留,当时末将率三百亲兵死守雁门关,却因粮草不济全军覆没......回京后反倒被指擅离职守,若非先帝力保,早已身首异处。
破天荒静静听着,忽然解下腰间虎符推到案上。青铜兽首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左侧二字被摩挲得发亮。本王知你与兵部尚书有旧怨,也知你三年未得升迁。他看着对方骤然紧缩的瞳孔,一字一句道,但今夜前来,不为拉拢,只为借将军之刃,斩开这困龙之局。
帐外忽然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四下沉寂得只听见烛花爆裂的轻响。萧长风的目光在虎符与密函间来回逡巡,十年前雪夜被押赴刑场的寒意仿佛又浸透骨髓——那时也是这样的寒夜,先帝派来的内侍在最后一刻宣读赦免令,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殿下可知,私通皇子调动兵马,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萧长风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掌中的茶碗已被捏得变形。
破天荒起身走到地图前,以指为笔在西北隅划出一道弧线:将军只需在三日后的换防时,将西北角戍卫推迟半个时辰。他转身时,烛火恰好照亮少年君王眼中的星辰,半个时辰后,无论宫城发生何事,本王保你羽林左卫上下,加官三级。
鸡鸣三遍时,破天荒已踏着晨露返回皇城。身后营房传来操练的呐喊声,三千将士的呼喝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与皇城禁军的肃杀不同,这声音里透着压抑十年的血性。他摸着袖中那枚刻着字的青铜令牌,忽然想起墨先生临行前的话:天下棋局,莫过于兵权二字。殿下今日得此臂助,犹如猛虎添翼。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紫宸宫的钟声恰好敲响。破天荒站在宫门前回望,晨曦中,羽林左卫的营房上空升起一面崭新的玄色大旗,旗下将士甲胄鲜明,枪尖在朝阳下闪着冷冽的光。他知道,从今日起,这看似平静的皇城,已悄然布下了一枚足以颠覆棋局的暗子。而那枚曾在案上泛着幽光的虎符,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怀中,等待着风起云涌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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