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奔波的疲惫,丝毫掩盖不住卢象升眉宇间的飞扬神采。
他几乎是带着一阵风闯进了行宫,常服上还沾着陕北的黄土。
“陛下!成了,咱们的屯田大业,成了!”
卢象升像个献宝的孩子,将厚厚一摞账册、图册哗啦一声铺在崇祯面前的御案上。
那上面不再是枯燥的数字和线条,在他口中,化作了一幅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陛下您看!延绥那边,去年这个时候还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现在您再去瞧瞧!上万顷的新垦良田啊,绿油油的春麦苗,长得那叫一个喜人!
还有洛川,那条老水渠一疏通,仿佛给田地灌了仙气,灌溉面积硬生生多了三成!咱们兵团自己的工坊,打造的铁犁、镰刀,甚至军械,自给自足不说,还有富余!”
卢象升越说越激动,脸上泛着红光:
“最让臣感慨的是人心!以前百姓见了官军,跟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现在呢?那些安置下来的流民,有了自己的田,有了盼头,看见咱们的队伍,主动端茶送水,箪食壶浆!
陛下,咱们这陕西根据地,算是彻底扎下根,稳如泰山了!”
御座之上,崇祯仔细翻阅着图册。
上面星罗棋布的屯田点、蜿蜒延伸的水利网络、标注清晰的工坊位置,构成了一张强大的根据地经济生态图。
这成效,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好!
经济基础,果然才是决定一切的上层建筑的根基啊!
崇祯合上图册,没有先夸赞,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这位心腹大将,语气深沉而有力:
“建斗,辛苦了!你立了大功!”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一句融合了时代的话语脱口而出:
“然而,光是田垦了、渠修了,还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须知,思想路线确定之后,官员就是决定的因素!”
卢象升闻言,浑身一震,这句精准切中时弊的话,仿佛拨云见日,立刻躬身,心悦诚服地高呼:
“陛下圣明!洞若观火!臣……臣茅塞顿开!”
崇祯微微颔首,视线转向一旁沉稳的孙传庭:
“伯雅,‘宣导员’培训和基层官吏选拔之事,进展如何?”
他心里想的是:思想阵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官员队伍不更新,新政就是无根之木。
孙传庭踏前一步,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
“回陛下,西安设立的‘宣导讲习所’已步入正轨。轮训民兵和兵团骨干,所教所授,不止是忠君爱国之大义,更有实用算术、大明律例基础、新式农事知识,乃至如何调解乡邻纠纷。要让这些人下去,不仅能打仗,能宣讲,更能办实事,解民忧!”
他继续道:“至于官吏选拔,臣等谨遵圣意,不拘一格!重点考察在分田、赈灾、助战中表现突出者。选拔上来的一批年轻人,大多出身寒微,但踏实肯干,熟知民间疾苦。现已充实到各州县衙门,担任吏员或副手。”
说到这里,孙传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快:“此举,初步打破了以往胥吏职位被地方豪强、积年旧族把持的僵局!”
“好!就要这样!非常好!”
崇祯忍不住拍案叫好,一股“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情在胸中激荡。
“让底层有才能、有品德的人有机会上来!让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蛀虫们看看,什么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些人了解民间真实情况,办事有冲劲,有良心,他们才是我们新政能否成功的基石,是大明未来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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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正商议间,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承恩手捧一份加盖火漆的密函,躬身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
“皇爷,北京来的,八百里加急,魏忠贤那边转来的。”
崇祯接过,展开密报,目光迅速扫过上面那些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字字诛心的文字,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他并未动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戏码,随手将密报递给了下首的卢象升和孙传庭。
“都看看吧,”
崇祯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咱们这边刚把炉火烧旺,锅里才冒出点热气,那边闻着味儿的老蝇就嗡嗡叫着扑上来了,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清静。”
卢象升接过密报,只看了几行,那刚毅的面庞瞬间因愤怒而涨红:
“陛下!这群蠹虫!他们在京城高谈阔论、醉生梦死的时候,可曾见过陕西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惨状?
如今陛下呕心沥血,好不容易让三秦大地重现生机,他们便跳出来指手画脚,说什么‘擅改祖制’、‘滥用民力’?我呸!分明是见不得百姓好,见不得大明朝有点新气象!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孙传庭则显得沉稳许多,细细看完,沉声道:“建斗兄所言极是。陛下,陕西新政,摊丁入亩,清丈田亩,编练新军,刚刚稳住局面,让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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