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城外的兵员招募处,人头攒动,声浪喧天,与数月前崇祯在北京时遭遇的门可罗雀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对比。
长长的队伍蜿蜒如龙,一眼望不到头。
张世泽一身便装,依旧难掩勋贵气度,他跟在微服的崇祯身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指着那沸腾的人群,声音都带着点颤:
“陛下,您看看!这势头,简直是烈火烹油!自从分了田地,开了那叫人又哭又喊的‘诉苦大会’,这当兵吃粮,都快成了抢破头的香饽饽了!好多人家,兄弟几个争着来报名,拉都拉不住!都说要跟着陛下您扫平流寇,保卫分到手的田地家园!”
队伍前方,一名嗓门洪亮的招募军官正站在一块高石上,对着人群反复宣讲,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都给老子听真了!当兵,为的啥?就为保护你们怀里那张热乎的田契!那是你们的命根子!立了战功,陛下不吝赏赐,金银田亩,光宗耀祖!受了伤,别怕,朝廷养着你!万一……万一牺牲了,家里赋税全免,爹娘妻儿由官府照应,绝不会让他们冻着饿着!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谁要是当了软蛋逃兵,或者敢祸害百姓,欺压乡亲,军法无情,老子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条件诱人,纪律森严,充满了出人头地的希望,也带着钢铁般的寒意。
崇祯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涌起的是一种理论联系实际成功后的深切慰藉。
忽然,他想起了《红旗谱》中的话:这世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而他,正在为这大明蹚出一条新的活路。
正感慨间,崇祯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队伍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家村的王老五,那个在诉苦大会上哭诉自家血泪史的老农。
此刻,他正紧紧拉着一个半大小子的手,那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胸膛却努力挺得老高。
崇祯笑着踱步过去,拦住要下跪的王老五:“王老五,怎么,舍得让这小娃子来当兵了?”
王老五见是皇帝,激动得手足无措,紧紧攥着儿子的胳膊,声音洪亮得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陛下!有啥不舍得的!以前没地的时候,娃跟着俺,今天不知明天粮,活脱脱等死!是陛下您给了俺家地,给了俺家一条活路,一个根啊!这好日子刚开了头,嘴里饭还没嚼烂呢,高迎祥那些个天杀的反贼就想来毁掉!俺老了,这把骨头挥不动刀了,但俺家这小子,有力气!”
王老五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跟着陛下,跟着张将军、卢将军,去打流寇,保咱自家的地!俺放心,一百个放心!”
那少年被他爹拍得一个趔趄,随即梗着脖子,用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嗓音大声道:
“陛下,俺要当兵!俺要像张将军、卢将军那样,当个英雄好汉,保护俺爹娘,保护俺们村的地!”
“对!保卫家乡!”
“跟着陛下打流寇!”
周围排队的人群爆发出阵阵附和,群情激昂。
张世泽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心潮澎湃,忍不住凑近崇祯,低声道:
“陛下,臣……臣真是服了。以往在京师,招兵买马何等艰难,不是强拉壮丁,就是靠银钱堆砌,何曾见过百姓如此自发踊跃,争先恐后的场面?臣闻所未闻!您这……您这鼓舞人心、让万民景从的本事,简直比……比……”
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比喻。
崇祯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来自后世的戏谑,接口道:“比传销头子还厉害?”
张世泽虽不懂“传销”为何物,但觉得这词莫名地贴切,那种让人死心塌地、甚至带着狂热追随的劲儿,可不就是如此?
他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意思!陛下恕臣失言,但臣是真觉得,您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跟着您赴汤蹈火,这……这简直是点石成金的神通!”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点石成金或许虚妄,但陛下唤醒的,是民心这座真正的金山银山。”
只见孙传庭一身寻常文士袍服,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向崇祯微微行礼。
他面容清癯,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带着审视,更带着深深的震撼。
“孙爱卿来了。”
崇祯笑道,“你看朕这新军根基如何?”
孙传庭深吸一口气,叹道:“臣方才细观良久,心绪难平。以往官军招兵,应者多是饥民、流民、地痞,为一口饭吃而来,形同乌合。
而今日所见,这些青壮眼神清亮,士气昂扬,他们为保田保家而来,其心志之坚,绝非往日之兵可比。”
他心中浮现出曹操评价袁绍的话: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而眼前这些士兵,显然不是为了“小利”。
崇祯收敛了笑容,正色对两位心腹重臣道:“世泽,传庭,这并非什么神通,而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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