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倾巢南下、直扑御营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关中平原上。
尽管崇祯皇帝已经做出了分兵奇袭、正面固守的决策,但那股压抑感,缠绕在御营的每个角落,也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田埂边,刚刚分了田地、脸上才见了点血色的老农,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绿油油的秧苗,对着身旁一起编练民兵的年轻后生喃喃道:
“二娃,听说……听说那阎王又来了,咱们这好日子,才开个头啊……”
叫二娃的青年攥紧了手里粗糙的长矛,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只是眼里也藏着一丝慌乱。
崇祯站在御营辕门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太清楚“物质决定意识,但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作用”的道理了。
军事部署是硬件,可人心这“软件”要是崩了,再好的硬件也得死机。
高迎祥这类流寇,其根源在于这片土地上滋生的绝望,不把这毒根刨了,光砍掉地面上疯长的杂草,迟早还会春风吹又生。
“必须上点手段,来一次彻底的动员……”
崇祯眯起眼,一个主意迅速成型。
当晚,御营中央的空地上,巨大的篝火被点燃,烈焰冲天,驱散了部分春夜的寒气和人们心头的阴霾。
得到通知赶来的,除了轮休的官兵,更多的是周边村庄被选出来的民兵骨干和一些胆大的乡民代表。
没有繁琐的礼仪,没有森严的护卫,皇帝崇祯就穿着一身和普通士卒差不多的棉袍,站到了篝火旁一块稍微凸起的土台上,跳动的火光照得他脸庞明暗不定,却有一种异常的亲和力。
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个铁皮喇叭,试了试音,然后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草木灰和泥土气息的空气,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脉搏。
“乡亲们!将士们!”
声音通过喇叭放大,压过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场下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消息,大家都听说了吧?那个流寇头子高迎祥,他不服气!他看不得咱们过安生日子,又带着他那群乌合之众,像闻到腥味的豺狼一样扑过来了!”
崇祯的声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
“他们想来干什么?抢!抢咱们刚刚播种、还没收获的田地!烧!烧咱们一砖一瓦好不容易垒起来,能遮风挡雨的家!他们就是想把这刚刚见了点亮的天,再给它捅破了,把咱们重新推回那个人吃人的鬼世道里去!”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恐惧、愤怒、担忧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
有人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仿佛已经感受到那股寒意。
“大家告诉我,你们怕不怕?”
崇祯突然提高音量,目光扫过人群。
人群沉默着,只有火堆在噼啪作响。
过了好几秒,才有个瘦小的汉子缩着脖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道:“怕……咋能不怕哩……”
“怕!朕也怕!”崇祯猛地接话,语出惊人。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旁边侍立的张世泽等将领都诧异地抬起头。
皇帝说自己怕?
崇祯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语气沉痛而真诚:“朕怕的不是高迎祥那几万贼兵!朕怕的是,咱们自己先慌了神,乱了阵脚!怕的是有人觉得守不住,又想当逃兵,又想认命,跪下去给人家当牛做马!朕怕的是,咱们这刚冒出头的好日子,就像这火星子,”
接着,崇祯指向篝火中迸出的一颗火星,“噗一下,就这么灭了!”
这话说到了无数人的心坎里,勾起了他们最惨痛的记忆。
人群中开始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崇祯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激昂:“但是!怕有用吗?逃跑有用吗?咱们跪下磕头,把脑袋埋进土里,像鸵鸟一样,他们就能放过我们了吗?”
“不能!”台下终于响起了零星的回应,带着哭腔。
“对!不能!”
崇祯斩钉截铁,“那咱们该怎么办?只有一条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被火光映照的脸,然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团结起来!跟他们干!干到底!”
他指向远处黑暗的轮廓:“咱们身后是什么?是咱们刚分到手里,还没捂热乎的地!是咱们的婆姨娃仔!是咱们祖祖辈辈盼都盼不来的太平日子!咱们前面是什么?是保护咱们的官兵兄弟!是你们自己手里拿着的刀枪棍棒!咱们心里装着的是什么?是朝廷,是朕给你们撑腰!”
崇祯的声音带着极强的煽动力:“咱们有理,咱们有力量,咱们凭什么怕他高迎祥?他就是一只纸老虎!看着吓人,一捅就破!咱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咱们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劳动果实而战!
历史是由谁来书写的?是由千千万万的劳动者,是由在场的你们来书写的!胜利,必定属于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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