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崇祯——再次展现了他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工作方法。
他深知,仅仅依靠那个早已烂到根子里的官僚系统,什么事也办不成,最终只会陷入“政策不出紫禁城”的尴尬境地。
必须依靠更基础、更原始,却也更强大的力量。
“卢爱卿,你记住,”
崇祯私下里曾对卢象升这样说,
“历史的主体从来不是几个帝王将相,而是这些沉默的大多数。我们要做的,是把他们心头那团火点起来。”
于是,崇祯继续大力发动百姓。
那些在先前“诉苦座谈会”上敢于豁出去、发出呐喊的乡民代表,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褂,赤着脚,带着一身泥土气息,走进了临时设立的清查公堂。
他们不识字,甚至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当那些写满娟秀小楷的地契铺开在面前时,他们对脚下土地那烙印在灵魂里的记忆,便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陛下,您看!”
一个叫王老栓的老农,手指粗粝得像老树皮,颤抖却精准地点在地图某一处,
“这坳上的十亩水田,肥得流油,是俺祖上三代传下来的命根子!张家那个杀才,硬说俺爹二十年前欠了他们五两银子的‘驴打滚’,利滚利到今天,俺全家当牛做马几辈子也还不清!他们就强夺了去!
地契上写的肯定是张家的名字,可您看这地界,东头那棵歪脖子柳树,西边引水的水渠走向,俺闭着眼都能给您画出来!分毫不差!”
旁边一个读过几天书的师爷还想争辩什么,被崇祯一个眼神制止了。
接着,崇祯拿起了那张所谓“合法”的地契,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将其撕成两半。
“王老栓,朕信你。你的地,朕给你做主!”
百姓们的智慧是无穷的。
这些平日里被老爷们视作草芥的农夫,此刻成了撕破地主乡绅层层伪装的关键。
在他们的指认和带领下,清查工作势如破竹,一张张被巧取豪夺、非法兼并的土地浮出水面。
其触目惊心的数量,连早有心理准备的卢象升都感到脊背发凉。
仅渭南一县,张氏名下及其用各种手段控制的“关联户头”所拥有的土地,竟占了全县耕地的近四成!
这已不是简单的土地兼并,这是敲骨吸髓,是断送国本的蠹虫!
证据确凿,民怨沸腾。
崇祯知道,理论铺垫已经足够,必须立刻用事实来巩固信念,将革命的星火点燃。
于是,崇祯决定,不再等待全面清查结束,选择张氏势力核心区域的王家村,作为“分田”试点,立刻行动!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皇帝的命令,不是一张空文,而是能立刻砸碎枷锁的铁锤!
这一日,王家村的村民们被里长和兵丁催促着,惴惴不安地聚集到村口的打谷场上。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猜疑。
皇帝又来了?还带着兵?
是要加税,还是拉夫?
张老爷虽然倒了霉,可这世道,换汤不换药的事他们见多了。
当看到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再次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身边站着那位威严的卢大人和几位军官,
更让人惊奇的是,还有几个他们熟悉的、同样泥腿子出身的乡民代表也站在上面时,人群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
崇祯拿起那个铁皮喇叭,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麻木、惶恐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脸,他没有用任何文言绉绉的辞藻,声音洪亮而直接:
“王家村的乡亲们!朕这些天,已经查清了张永富这个恶霸,是如何巧取豪夺、霸占你们田产的罪证!
今天,朕来这里,只宣布一件事:凡是被张家非法强占的土地,一律收回!原主还在的,物归原主!原主不在了或者找不到了的,就由村里没地、少地的乡亲们,平分!”
一句话,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整个打谷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分地?
把张老爷……不,把张永富那望不到边的良田,分给他们这些世代为奴、看天吃饭的佃户和流民?
这……这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都没有过的奇闻!
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短暂的死寂后,是巨大的、几乎要掀翻天的哗然。
“陛……陛下,您说的是真的?不是哄俺们?”
一个胆子稍大的后生颤声问道。
“分地?这……这能行吗?张……张家那些族人,还有县里的老爷们,能答应?”
一个老人满脸忧虑,习惯性地看向县城的方向。
“官府……官府以前可都是向着老爷们的啊!俺们……俺们不敢要啊!”
长期的压迫,让恐惧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面对这些质疑、恐惧和不敢置信,崇祯早有准备。
他知道,空头许诺无用,必须让他们亲眼看到,亲手摸到。
于是,崇祯朝卢象升点了点头。
卢象升会意,拿起一本厚厚的、记载着血泪的账册,又命人展开一张大幅的村落田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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