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金砖墁地,蟠龙柱下,百官垂首。
经历陕西粮案那一场腥风血雨,昔日喧嚣的反对崇祯西巡之声,竟如晨霜见日,消散得无影无踪。
龙椅上,年轻的崇祯帝指尖轻敲扶手上的螭首,目光扫过丹墀下那些深深埋下去的头颅。
不过月余前,这些人还引经据典,慷慨陈词,说什么“天子不宜轻动”,道什么“九边安危系于一身”。
如今,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
那场震动朝野的粮案,像一柄无情铁扫帚,将层层伪装扫了个干净,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污秽与背叛。
砍下的头颅,流放的罪官,抄没的家产……
这一切,终于让这群聒噪的乌鸦闭上了嘴。
“众卿,再无异议了么?”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无人应答。
唯有殿外风吹过宫阙檐角的呜咽。
局势确实已糜烂至斯。
陕西大旱,赤地千里,饿殍载道,可朝廷的赈灾粮饷竟成了贪官污吏的盘中餐,边军将士的血饷也敢层层克扣,以致军心浮动,边陲不稳。
奏报上轻飘飘的“民变蜂起”四字,背后是多少村落化为焦土,多少饥民易子而食!
这龙椅,再坐于这紫禁城中,只听那隔了千山万水的粉饰奏报,大明江山,怕是真的要完了。
亲临前线,是险棋,也是唯一活路。
皇帝要亲自去看,去听,去斩!
他要让陕西的百姓看见天子旌旗,要让边关的将士触摸到皇恩浩荡,更要让那些趴在帝国躯体上吸血的蛀虫,在尚方宝剑的寒光下瑟瑟发抖!
连那位权倾朝野,素来与清流博弈的魏公公,此番也转了性子。
他非但没有暗中作梗,反而在筹备事宜上显得格外“尽心尽力”。
人员调配,粮草筹措,仪仗护卫……
一应事务,但有所需,东厂衙门的批文总是异常迅捷。
只是,当崇祯看着魏忠贤那张堆满恭敬、却看不出丝毫真意的脸时,心中唯有冷笑。
这老狐狸,怕是正巴不得自己离开这权力中枢吧?
皇帝离京,他魏公公便是这北京城实际的主宰。
诏令出自司礼监,政务决于内阁(其中不乏他的人),厂卫鹰犬遍布街巷。
到那时,这紫禁城的九重宫阙,才真正成了他魏忠贤的天下。
他大概正在心里窃喜,盼着年轻气盛的皇帝一头扎进陕西那个泥潭里——去面对那饿狼般的流民,骄横已久的边将,以及地方上那些早已烂到根子里的官场网络。
他定是以为,皇帝此行,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折腾,甚至可能深陷泥足,狼狈不堪,最终还是要倚仗他这位“老成谋国”的魏公公来收拾残局。
“也好。”
崇祯眼底深处,一丝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正好借力打力,跳出这被重重包围的京城牢笼。
陕西是泥潭?
不错!但他此番前去,就是要做那搅动泥潭的蛟龙!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大明的天,终究是谁的天!
“传旨,”
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殿宇的沉寂,“西巡事宜,克日办妥。朕,要亲去会一会陕西的‘妖魔鬼怪’!”
圣旨既下,如金石坠地,再无转圜。
一场天子的远征,即将在这帝国的暮色中,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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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夜!
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紫禁城朱红的高墙与金黄的琉璃瓦上。
白日里喧嚣的宫阙,此刻只剩下风吹过檐角的铁马,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叮咚声。
然而,乾清宫的灯火,今夜却亮得格外的晚。
殿内,崇祯皇帝朱由检端坐在御座之上,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深处,那历经陕西粮案风波后的冰冷与决绝,如同深潭寒冰。
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石扶手,目光落在殿中那个恭敬俯首的身影上。
魏忠贤,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此刻正以无可挑剔的臣子礼仪站在那里。
“魏公公,”
崇祯开口了,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在外人听来近乎“依赖”的温和,
“朕明日便要启程西巡。这离京期间,京师乃至全国的日常政务,便托付给你与内阁了。”
崇祯微微前倾身体,语气显得语重心长:
“辽东,有袁崇焕、满桂这等悍将镇守,朕,还算安心。京畿防务,自有京营担纲。唯独这内部政务,千头万绪,盘根错节,非魏公公你这般老成谋国、历经三朝的风云人物,不能妥善料理啊。”
这番话,如同暖风,吹得魏忠贤心中那点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脸上褶子堆起,愈发显得恭顺无比,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陛下天恩!老奴……老奴定当竭尽心力,处理好一应琐碎事务,绝不敢有丝毫专权跋扈之心!若遇关乎国本的重大事宜,必以八百里加急,火速呈报陛下,恭请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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