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朝堂风向在崇祯对魏忠贤的“阶段性肯定”下悄然转变,东林党魁首、礼部侍郎钱谦益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顶门。
他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着方步出列,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沉痛:
“陛下!圣明烛照!即便魏阉……魏忠贤此番所为偶有微功,然其手段之卑劣,实乃构陷忠良,罗织罪名!此风一开,恶例既成,恐使我大明满朝文武人人自危,谁还敢秉公直言?此非治国之正道啊!
陛下乃千古圣君,当以仁义教化天下,以煌煌正道统御万方,岂可……岂可再度重用此等声名狼藉之徒?”
这番话引经据典,占尽了道德制高点,直指皇帝用人的“程序正义”问题。
御座之上,年轻的崇祯皇帝看着他,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反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
“钱爱卿,”他开口,声音平稳,却蕴含着风暴,“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治国,当然要走正道,要走阳关大道!”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如寒冰炸裂:“那朕今日倒要问问你!陕西赤地千里,饥民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这是你口中的正道吗?!辽东将士浴血奋战,却缺饷少粮,饿着肚子提着脑袋替朕守国门,这是正道吗?!还有那些奸商巨贾,囤积居奇,视朕的旨意、大明的律法如无物,哄抬粮价,吸食民髓,这,就是你们恪守的正道吗?!”
崇祯每问一句,声音便拔高一分,凌厉一分,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扫过下面那些或惶恐、或惊愕、或面色惨白的面孔: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他一字一顿,声音在金銮殿上回荡,“朕现在不要听那些空谈!朕要的是能办事、能救急、能替朕稳住这江山的人!有些人,”他的目光刻意在钱谦益等人脸上停留片刻,“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哼!背地里干的全是损国肥私的勾当!朕若此刻还跟你们一味讲究那套不切实际的‘正道’,坐视山河破碎,百姓流离,那才是对这天下最大的不仁!不义!”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掷地有声地宣告:
“都给朕听清楚了: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这句俚俗却又充满强悍实用主义色彩的话语,如同一声惊雷,炸得奉天殿内所有官员头晕目眩,目瞪口呆。他们读惯了圣贤书,何曾听过一国之君说出如此“不讲道理”、如此直白露骨,却又让人无法反驳的执政宣言?
崇祯根本不给他们消化和反驳的机会,直接目光一转,锁定那个一直躬身侍立的身影,声音不容置疑:
“魏忠贤!”
“老奴在!”魏忠贤几乎是应声而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颤抖。他知道,这一刻,他赌对了!
“着你继续督办平抑粮价、协理赈灾事宜。给朕用心办差!若有成效,朕不吝封赏;若有差池……”崇祯眼神一冷,“两罪并罚,决不宽贷!”
“老奴领旨!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忠贤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有声。再抬起头时,那平日里低眉顺眼的脸上,竟焕发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光彩。他缓缓起身,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面如死灰的钱谦益,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退朝!”崇祯袖袍猛地一甩,转身离去,动作干脆利落,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和一殿心思各异、惊魂未定的文武百官。
钱谦益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微微摇晃,被身旁同僚暗中扶住才稳住身形。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输了,这一回合他们输得彻彻底底!皇帝用最直白的“利益”和“结果”捆绑住了局面,公然为魏忠贤的“非常手段”背书。他们若再纠缠什么“程序”、“道义”,在那句“捉住老鼠就是好猫”面前,显得是何等苍白无力,不识时务!
魏忠贤慢慢直起腰,在一众或畏惧、或鄙夷、或复杂的目光中,轻轻掸了掸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一种只有身边几个心腹能听到的阴冷声音低语:
“听见了吗?皇上要的是能捉老鼠的猫……呵呵,咱家这把老骨头,抓不了硕鼠,捏死几只聒噪的苍蝇,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抬起眼,望向殿外逐渐放亮的天光,心中冷笑:“跟咱家玩清高?哼,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年月!这世道,能活下去、能办成事的,才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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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的钟声余韵未消,崇祯皇帝已大步回到了暖暖的乾清宫西暖阁。
他随手将沉重的翼善冠摘下,递给一旁躬身侍立的王承恩,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块垒稍去,却又被新的思虑填满。
王承恩手脚利落地奉上一杯热茶,凑近半步:“皇爷,方才宫外传来消息,说…嘉定伯周奎,回府后就病倒了。”
崇祯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接过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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