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阁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陈平安站在街角阴影里,仰头望向顶层那扇窗。窗前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但窗内烛火依然亮着。
他没有直接走正门,而是绕到阁楼侧面。那里有条窄巷,巷子尽头是扇不起眼的小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光。
推门而入,是个堆满杂物的后院。晾晒的布匹在夜风中飘荡,像悬挂的人影。穿过院子,来到一扇木门前。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侍女,面无表情。“姑娘在三楼等你。”
陈平安点头,跟着她上楼。
楼梯狭窄,木板老旧,踩上去吱呀作响。每层楼都很安静,但陈平安能感觉到暗处有目光在注视。听风阁的防卫比表面上森严得多。
三楼只有一扇门。
侍女在门前停下,侧身让开。“姑娘在里面。”
陈平安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陈设雅致。靠窗摆着一张茶桌,慕姑娘坐在桌后,正在沏茶。她还是那副装扮,素色衣裙,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陈平安坐下,没有碰茶杯。
慕姑娘也不介意,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你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
“赶时间。”陈平安说,“你信里提到婉娘的魂魄,是什么意思?”
慕姑娘放下茶杯,眼睛看着他。“字面意思。婉娘的魂魄并没有完全消散,还有一部分残存。”
“在哪里?”
“在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慕姑娘顿了顿,“但告诉你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你说。”
“第一,槐安君真的苏醒了吗?”
陈平安点头:“苏醒了,给了我力量,然后又沉睡了。”
“她把本源都给了你?”
“大部分。留了一点在黄泉源头的石棺里。”
慕姑娘眼神微动。“第二,赵元帅的阵法,是不是在阎罗大殿下面?”
“是。帛书记载得很清楚。”
“第三……”慕姑娘的声音忽然压低,“严判官今晚约你见面,地点是城南废庙,时间是丑时,对吗?”
陈平安心头一凛。“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收到了同样的邀请。”慕姑娘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
纸条上的字迹和陈平安收到的一模一样,内容也相同,只是署名换成了“听风阁主”。
“严判官同时约了我们两个。”慕姑娘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陈平安皱眉。这不合理。严判官如果要谈合作,完全可以分开谈。同时约两人,只会增加变数。
除非……这不是严判官的意思。
“纸条是谁送来的?”他问。
“一个小乞丐,说是有人给了他十个阴币,让他送到听风阁。”慕姑娘说,“我查过那个小乞丐,就是个普通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确定送信人的身份。”
“对。”慕姑娘看着他,“所以我想问你,你还打算去吗?”
陈平安沉默片刻。“去。但要有所准备。”
“什么准备?”
“帛书的真伪,我做了手脚。”陈平安说,“原件我藏起来了,带去的是副本。
副本里缺少最关键的一页——阵法核心的绘制方法。没有那一页,就算拿到帛书也布不成完整的阵。”
慕姑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聪明。但你就不怕对方恼羞成怒?”
“怕,所以要赌。”陈平安说,“赌对方更想要完整的阵法,而不是我的命。”
“赌注太大了。”
“没有别的选择。”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的梆子声传来,已是亥时三刻。
慕姑娘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陈平安,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
陈平安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我需要理由相信你。”
“如果我说,我和婉娘的前世有关系呢?”
陈平安瞳孔一缩。“什么关系?”
慕姑娘转过身,摘下了面纱。
面纱下的脸,陈平安第一次看清。那是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眉眼间隐约有几分熟悉感。
不是像婉娘,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画像。
“我是槐安君当年的侍从之一。”慕姑娘说,声音很轻,“确切地说,是我的先祖。
我们一族世代侍奉槐安君,即使在她陨落后,依然守护着她的遗物和传承。”
“听风阁就是你家族的产业?”
“是。”慕姑娘点头,“我们的职责是收集情报,监视地府,等待槐安君转世归来的那一天。婉娘……就是我们等了千年的人。”
陈平安脑子飞快转动。“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没有确认。”慕姑娘苦笑,“槐安君的转世没有那么容易辨认。直到你在忘川河底找到心源,我才开始怀疑。后来你在孽镜地狱接触到她的残识,又在黄泉源头见到她的真身,我才基本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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