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寒意尚未从骨子里散去,陈平安紧握着那枚冰凉残破的“云溪”玉佩,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其上承载的岁月沧桑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怨念。
他快步回到地面,将青石板重新盖好,仿佛要将井下的凶险与秘密一同封存。
回到屋内,关紧房门,陈平安的心依旧沉甸甸的。
红衣方才那瞬间爆发的、几乎失控的煞气,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那绝非寻常的波动,而是触及了某种深埋于灵魂深处的禁忌。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云溪玉佩放在屋内唯一的破木桌上,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淡的光泽,“云溪”二字如同两道伤疤,刻在表面。
他看向阴影中静立的红衣。
此刻的她,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沉寂,周身那狂暴的煞气已收敛无踪。
但陈平安却能敏锐地感知到,那平静之下,正涌动着怎样激烈而痛苦的情绪暗流。
那枚玉佩,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开启红衣尘封过往、却也可能释放出更多痛苦的钥匙。
陈平安没有急于追问。
他静静地坐在桌边,运转《玄阴锻体术》,调理着因井下激战而翻腾的气血,以及肋下被尸傀死气侵蚀的伤口。
阴煞之气流过伤处,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缓缓驱散着那股阴毒的死气。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枚玉佩,也没有离开红衣所在的阴影。
他在等待。等待红衣主动回应,或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触碰那段过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终于,当陈平安体内最后一丝异种死气被炼化,伤势稳定下来时,他感觉到,那股笼罩着他的、属于红衣的阴寒力场,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冰冷或守护,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混乱。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并非要强行窥探,而是希望分担。
他将自己的意念放得极其柔和,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向红衣,不带任何追问,只有无声的陪伴、支持与询问:
“红衣,若你愿说,我愿听。若你痛,我同在。”
起初,意念如石沉大海。
但陈平安耐心保持着这种温和的沟通。
渐渐地,他感觉到红衣的意念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冰原,而是开始出现裂痕,有冰冷刺骨的水流从裂缝中涌出。
突然,那枚静置于桌上的云溪玉佩,毫无征兆地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
紧接着,一道强烈至极、混杂着无尽怨恨、绝望、不甘与深深悲伤的情绪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红衣所在的方向爆发出来,瞬间将陈平安的意念吞没!
陈平安闷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被强行扯入一个混乱而破碎的记忆漩涡之中。
……碎片纷至沓来……
他“看”到一座云雾缭绕、灵气充沛的仙山,山门处矗立着巨大的石碑,上书古篆——“云溪山”。
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眉眼灵动的少女,(名叫云婉),在山间嬉戏练剑,笑容明媚,如同初春的阳光。
她身边,总跟着一个温文尔雅、眼神却略显深沉的青年师兄,名为赵乾。
师兄对她呵护备至,指点修行,少女眼中满是信赖与仰慕。
画面一转,是庄严肃穆的宗门大殿。
少女跪在殿中,上方是威严的师长。
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关于一门秘传功法,关于下山历练的名额。
赵乾师兄站在一旁,面色沉重,却在师长看向他时, 他巧妙的将责任引向了云婉。云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委屈。
……碎片跳跃,景象变得阴森……是幽暗的悬崖边,狂风呼啸。
云婉脸色苍白,嘴角带血,显然受了伤。
赵乾站在她面前,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贪婪与狰狞。
“云婉师妹,”赵乾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惋惜,“别怪师兄。要怪就怪你得了师尊的真传,又发现了那处古修洞府……”
“只有你‘意外’陨落,师兄我才能安心接手一切,才能攀上更高的境界啊!”
“赵乾!你……”云婉的话未说完,赵乾猛地出手,一道阴狠的掌风重重击在她胸口。
巨大的力量将她打得飞起,向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坠落。
坠落的过程中,她最后看到的,是赵乾站在崖边,冷漠俯视的眼神,以及他腰间一枚玉佩的模糊反光,那玉佩的形制,与桌上这枚何其相似。
无尽的坠落感……冰冷的怨气自心底滋生……撞击……剧痛……黑暗……
……然后是漫长的、混沌的时光,在极阴之地凝聚不散的怨魂,吸收着阴煞之气,意识在痛苦与仇恨中逐渐模糊、扭曲,最终化为只知道杀戮与怨恨的红衣厉鬼……
直到,在那片乱葬岗,遇到了那个濒死的少年,以及那个强制性的……冥婚契约……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不仅刺痛着婉娘(云婉)的灵魂,也让与之共鸣的陈平安感同身受,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窒息般的痛苦与滔天的愤怒席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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