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像是赤身裸体被扔进了万丈冰窟,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陈平安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半晌才聚焦。
他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地上,头顶是灰蒙蒙的天,几颗死气沉沉的星星透过枯枝的缝隙,吝啬地洒下一点幽光。
全身的骨头像被碾碎后又粗糙地拼接在一起,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胸口更像压着磨盘,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猛地灌入鼻腔,那像是腐烂了无数年的血肉混杂着腥臊泥土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呛得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剧烈地咳嗽不止。
就在这剧烈的咳嗽中,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烙进了他的脑海。
一段属于一个叫陈平安的现代青年,最后的记忆是刺眼的车灯和剧烈的撞击。
另一段,则属于一个七十二岁、住在北漠边陲青牛镇的老光棍陈平安。
穷困潦倒,病痛缠身,最后被嫌他碍眼的族人,用破草席一卷,像扔垃圾一样丢到了这后山乱葬岗等死。
两段人生,都以最憋屈的方式戛然而止。
“真他妈……操蛋!”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悲凉感淹没了他,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怒骂。
别人的穿越是开局王炸,他这算什么?
地狱难度还附赠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棺材瓤子!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嘎吱作响,打量四周。
月光惨白,像一张毫无血色的死人脸,冷冷地照着这片望不到边的荒坟。
歪斜的墓碑如同坟场伸出的烂牙,参差不齐。
远处传来夜猫子不祥的啼叫,几点绿油油的鬼火在黑暗中飘荡,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根据老头的记忆,这地方邪性得很,天黑之后绝无人迹,不仅闹鬼,偶尔还有低阶妖兽出没,寻找鲜活的食物。
“必须离开这儿!”强烈的求生欲让陈平安咬牙,试图撑起身体。
可这具老朽的躯壳根本不听使唤,稍一用力,便是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老油灯,那微弱的火苗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淹没膝盖,直至没顶。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
四周,猛地一静。
风停了。
虫鸣戛然而止。
连那几朵飘忽的鬼火,都“噗嗤”一声,同时湮灭。
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骤然降临,仿佛整片天地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
陈平安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残存的求生本能让他死死屏住呼吸,缩紧身体,眼球涩痛地转动,死死盯住前方雾气最浓重的地方。
嗒…嗒…嗒…
极有规律的、轻微的声响,从迷雾深处传来。
不像是脚步声,更像是……水滴,一下下敲击在冰冷的石板上。
空灵,幽远,却带着一股直刺骨髓的阴寒。
雾气,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拨开。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一抹红。
一抹极其刺眼、极其浓烈、仿佛由最纯粹的鲜血染就的猩红!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嫁衣的身影。
嫁衣华丽得近乎诡异,金线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但在惨白的月光下,那鸾凤的眼睛却幽幽反光,如同活物般透着邪气。
她是飘过来的,双脚仿佛从未沾地,宽大的猩红裙摆无风自动,悄无声息。
陈平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清了那张脸。
肤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如同上好的白瓷,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五官精致得挑不出一丝瑕疵,眉如远山含黛,唇似胭脂点血,但组合在一起,却散发出一种极致的、非人的诡异美感。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空洞。
漆黑。
没有半点光彩,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多看一秒,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吸摄进去。
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的一角,隐约露出乌黑如瀑的长发。
美。
一种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美。
她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淡淡黑色煞气,所过之处,周围的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红衣……女鬼!”
陈平安脑子“嗡”的一声,几乎炸开。
老光棍的记忆里,关于这乱葬岗最恐怖的传说瞬间涌上心头——传说中最凶的那个,就是一个穿红嫁衣、百年不腐的女尸!
见过她的人,没一个能活到天亮。
他想逃,可身体像被冻僵的石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极致的恐惧攫住他,全身血液都凉透了。
那红衣女子空洞的目光,缓缓扫过荒凉的乱葬岗,最后,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了陈平安藏身的这个草坑。
四目相对。
陈平安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了,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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