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夏日,仿佛一个永恒的轮回,再次以它独有的、近乎蛮横的热情拥抱着这座古老而崭新的城市。阳光炽烈,蝉鸣如织,空气里浮动着柏油马路被炙烤后的焦味,以及从街边槐树、院内草丛里蒸腾出的、浓得化不开的草木腥气。时间流转,季节更迭,但对于中央美术学院的某个画室而言,午后的光影似乎与去年别无二致,依旧是那样斜斜地穿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颜料痕迹的地板上投下明亮而安静的光斑。
黄亦玫坐在靠窗的一个画架前,神情专注。一年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又仿佛改变了一切。她依旧是那个明媚的少女,夏美院校花的名头不胫而走,为她赢得了不少或欣赏或倾慕的目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某个角落,早已被一个远在重洋之外的身影填满,那份跨国恋情的甜蜜与酸涩,如同一道隐秘的底色,让她在青春的张扬之外,多了一份沉静的韵味。
她正在完成一幅油画作业。画布上是大片浓郁得近乎化不开的蓝色,从深海般的靛青过渡到天际将明的鱼肚白,那是纽约的夜空,是她凭借无数次视频通话和苏哲偶尔发来的照片,在脑海中反复勾勒、再现在画布上的景象。画布的右下角,用极细的笔触,勾勒着一个模糊的、倚靠在落地窗前的男性剪影,孤独,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这是她的秘密,是她无处安放的思念,在颜料与画布上的唯一寄托。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与画布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教室学生的嬉闹声。几个同学在另一角低声讨论着构图,偶尔投来的目光中带着对这位才貌双全的校花的习惯性关注。黄亦玫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蓝色世界里,调配着颜色,试图捕捉那种隔着太平洋眺望时的、清冷而遥远的思念质感。
就在这时,画室那扇老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脚步声不重,甚至可以说得上轻柔,但却带着一种与这间充满艺术散漫气息的画室格格不入的沉稳与坚定。有人走了进来。
起初,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美院里常有外来参观者或蹭课的人。直到那身影径直走向靠窗的那个位置,走向黄亦玫。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一款低调的腕表;下身是修身的深色休闲长裤,衬得双腿愈发笔挺。没有西装革履的正式,却依旧透着一股经过精心打磨的、干净利落的精英感。他很高,身形挺拔,走进这间堆满画架、颜料桶的画室,像一头优雅的猎豹误入了色彩斑斓的热带雨林,瞬间吸引了角落里那几个原本在讨论的学生的目光。
他们窃窃私语起来,带着好奇与惊艳。这个人,他们从未见过,但那份气质太过出众,让人无法忽视。
黄亦玫正对着画布上那片蓝色发呆,思考着如何调整阴影部分的色调,才能更接近她记忆中苏哲公寓窗外的夜色。她感觉到身边的光线似乎被一个身影遮挡了些许,以为是哪个同学过来讨论问题,并未立刻回头,只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含糊地说了一句:“稍等一下啊,我这点颜色快调好了。”
然而,那个身影并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存在感笼罩了她,伴随着一种熟悉的、清冽的、如同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那是他惯用的某款小众香水的后调),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腔。
这气息……
黄亦玫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僵,调色盘上的刮刀差点滑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巨大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鸣声。
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是因为她太想念了,以至于产生了错觉。他应该在纽约,在曼哈顿那间可以俯瞰城市的公寓里,在充斥着数字和图表的会议室里,而不是在帝都,在夏美院,在这间充满松节油气味的画室里。
她猛地转过头。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午后炽烈的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眉眼深邃,鼻梁挺直,薄唇微抿,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那双总是盛满冷静与疏离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她目瞪口呆、满是难以置信的脸。
是苏哲。
真的是他。活生生的,不是越洋视频里那个隔着屏幕、带着轻微延迟的影像,也不是她凭借记忆和照片在画布上描绘的虚幻剪影。他就站在这里,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还有那专属于他的、让她魂牵梦萦的冷冽味道。
黄亦玫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抽离了。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音节。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了调色盘上,溅起几滴蓝色的油彩,沾染了她素色的裙摆,她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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