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那张销售热力图折好塞进包里,系统界面刚收起,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江川本地。他接起来,那边声音低沉平稳:“陈砚舟?我是孙浩。”
他没应声,等对方继续说。
“昨晚的展台挺热闹。”孙浩语气像在聊天气,“看得出来,你不是靠运气吃饭的人。”
陈砚舟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您打电话,应该不只是为了夸我一句吧?”
“周五有个研讨会,”孙浩顿了顿,“想请你来听听。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见一面。今天下午三点,云栖茶室,三号包间。如果你觉得浪费时间,现在就可以拒绝。”
电话挂得干脆。
陈砚舟看了眼时间,两点十七分。他起身抓起背包,顺手把蓝笔和红笔都检查了一遍,确认电量充足的录音笔也放了进去。这种场合,多听少说是铁律,但该记的,一笔都不能少。
茶室在老城区一栋旧楼二层,门面不大,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服务员引着他上楼,拐过走廊时,看见三号包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人已经到了。
他敲了两下门,听见一声“进来”。
孙浩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藏青色夹克,袖口卷到小臂,面前摆着一套素瓷茶具。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没贴,边缘微微翘起。
“坐。”孙浩抬手示意,动作不急不缓,“水刚烧开,正好泡一壶岩茶。”
陈砚舟坐下,没主动开口,也没去碰茶杯。他注意到孙浩泡茶的手法很稳,但左手无名指确实有圈浅浅的压痕,像是长期戴戒指后突然摘掉。这人不喜欢被形式束缚,却对细节有强迫症般的控制欲。
“听说你最近搞了个果汁摊?”孙浩一边倒茶一边问。
“试了几天。”
“卖诗?”
“附赠几句能扫码听的诗。”
孙浩笑了下,把一杯茶推过来,“有人愿意为一句话多付两块钱,说明你不只是会算账。”
“我只是想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愿意为虚的东西买单。”
“比如?”
“比如觉得自己特别。”陈砚舟接过茶,没喝,“一瓶三块钱的果汁,贴上一句‘静水流深’,就能卖五块。不是因为诗多好,是因为买的人想显得不一样。”
孙浩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桌中央。“这是我五年前做的一个项目计划书,最后赔了八百多万。你帮我看看,哪儿出了问题。”
陈砚舟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请教,是考试。
他伸手拿过文件,翻开第一页。标题写着《城市轻奢共享衣橱项目可行性分析》,落款时间是2019年。目录列得很全:市场调研、用户画像、融资结构、运营模型、退出机制……标准得像教科书。
当他翻到财务预测表时,眉头瞬间紧蹙,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预算总额竟高达两千四百万,可其中推广费用就占了一千五百二十万,占比高达63.3%,这简直是在把钱往水里扔。而线下体验店建设仅仅拨了三百六十万,平均每家不到六十万,这点钱连基本的装修都难以完成,更别说打造出有吸引力的店面了。他继续往后翻,心情愈发沉重,发现整个十八个月的执行周期里,竟然没有任何阶段性评估节点。没有用户留存率预警线,就如同在黑暗中航行,不知道何时会触礁;没有资金消耗阈值提示,就像一个无底洞,不知道钱会什么时候花完。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目标人群写着“一二线城市25 - 45岁女性”,可在产品设计部分,却同时强调“高端定制服务”和“平价快消模式”,这就像让一个人同时穿西装和运动服,根本就是互斥的方向,这样的项目怎么可能成功。
他合上文件,从包里掏出蓝笔,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写了三个词:资源错配、用户分裂、无止损点。
然后才开口:“您这个项目,一开始就想通吃。”
孙浩端着茶杯,不动声色。
“想做高端,就得慢下来,靠私域沉淀;想做快消,就得铺量,靠算法推流。”陈砚舟指着财务表,“可您把大部分钱砸在推广上,却没建好承接流量的体系。等于请了一千人吃饭,厨房只备了三个人的菜。”
孙浩没反驳,只问:“还有呢?”
“目标人群太宽。”陈砚舟继续说,“25岁的职场新人和45岁的企业高管,消费逻辑完全不同。一个在乎性价比,一个在乎独特性。您却想用同一套产品满足他们,结果两边都不买账。”
“如果让你改,怎么改?”
“砍掉所有线下店。”陈砚舟说得干脆,“把预算集中到社群运营。先锁定35岁以上高净值女性,做封闭式会员制。每月限量提供搭配方案,附带造型师一对一咨询。不卖衣服,卖身份认同。”
孙浩眼神变了变。
“另外,”陈砚舟翻回第一页,“这份计划书里,团队架构写得很模糊。七个核心成员,四个来自互联网行业,两个做零售,一个搞设计。可没人有奢侈品或高端服务业背景。您缺的不是执行力,是懂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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