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的数位笔第三次在绘图板上停驻时，“蜃市”的霓虹刚好漫过写字楼的落地窗，将屏幕上那幅《鲸落深海》染成迷离的紫。笔尖下的鲸鱼骨骼舒展，珊瑚缠绕，带着独有的清冷与诗意——这是他作为插画师坚守的风格，却也是他在这座城市屡屡碰壁的根源。
陈屿曾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作品多次斩获国际奖项，毕业后拒绝了大厂的“流量化”合作，执意要做“有灵魂的插画”。可在蜃市，审美早已被资本定义：大眼睛、锥子脸的网红画风才叫“爆款”，迎合热点、制造焦虑的内容才叫“流量”，他的作品被甲方一次次打回，理由永远是“不够吸睛”“不符合市场”。
三个月前，他耗尽积蓄创办的个人工作室濒临倒闭，房租催缴单贴满了门，相恋五年的女友也因他“不切实际”选择分手。走投无路时，他看到一则“蜃市文化创意园入驻招募”的广告，宣传语写着“接纳所有独特，成就另类精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带着作品来到了这座传说中“包容一切”的城市新区。
可一踏入蜃市创意园，陈屿就陷入了荒诞的漩涡。这里的“独特”，竟是彻底的颠倒：穿奇装异服、妆容夸张的博主被奉为“时尚标杆”，哪怕衣服漏洞百出；内容空洞、靠博眼球炒作的短视频博主粉丝千万，被称为“创意大师”；而真正有功底的手工艺人、专注创作的艺术家，却只能在角落苟延残喘，作品被当成“过时垃圾”。
创意园的负责人赵总，是个满脸玻尿酸、顶着粉色爆炸头的男人，他捏着陈屿的作品，嗤笑一声：“年轻人，搞艺术得懂市场！你这画黑乎乎的，谁看得懂？学学人家‘丑萌教主’，画的歪脸小人，一条视频赚的钱比你一年都多！”
陈屿看着赵总手机里那个五官扭曲、动作浮夸的短视频，胃里一阵翻涌。可现实容不得他反驳——工作室的房租还没着落，他只能妥协，尝试画赵总口中的“爆款画风”。他逼着自己画大眼睛、锥子脸的女孩，配着“家人们谁懂啊”的文案，发布到社交平台。
没想到，这样的作品竟真的火了。短短一周，他的粉丝从几千涨到几十万，广告合作纷至沓来，甲方们捧着钱找上门，称呼从“陈老师”变成了“陈大博主”。他赚了钱，还清了房租，甚至有了新的追求者，可心里却越来越空虚。每次画完那些流水线式的作品，他都要洗好几遍手，仿佛能洗掉身上的油腻感。
更诡异的是，蜃市的环境似乎有一种魔力。在这里待得越久，陈屿就越难静下心来创作。他的审美开始扭曲，看到自己以前的作品，竟觉得“不够商业化”“太矫情”；他开始沉迷于流量数据，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粉丝增长、点赞数，甚至为了热度，故意制造争议话题。
他的朋友，同为艺术家的林墨来看他，看到他满屏的网红画风，痛心疾首：“陈屿，你忘了自己为什么画画吗？你以前说，艺术是照亮黑暗的光，不是迎合市场的工具！”
陈屿却不耐烦地挥手：“林墨，你太天真了！在这个世界，流量就是一切，能赚钱才叫成功！”林墨看着他陌生的嘴脸，摇了摇头，失望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陈屿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五官扭曲的怪物，和蜃市的人们一起跳着荒诞的舞蹈，周围全是虚假的赞美，可当他想回头寻找自己的作品时，却发现所有的画都变成了空白，只有冰冷的流量数据在闪烁。
惊醒后，陈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布满血丝，眼神浑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清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蜃市的一部分，被这里的价值观吞噬，丢失了最本真的自我。
他想逃离，可流量的诱惑、金钱的捆绑，让他难以割舍。直到一次“创意盛典”，赵总逼着他用网红画风创作一幅“城市宣传片”，还要和“丑萌教主”合作。盛典现场，聚光灯下，陈屿看着自己画的那些浮夸、空洞的画面，听着台下虚假的掌声，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就在这时，舞台的角落里，一道清冷的光吸引了他。那是一个小型展区，展出的是一些手工陶艺和插画，风格质朴、充满生命力，正是他曾经追求的样子。展区的负责人是个穿素色长裙的女孩，名叫苏晚，她的插画里，有山野的风、林间的鹿，有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没有华丽的滤镜，却透着直击人心的温暖。
“你的画，很有灵魂。”陈屿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轻声说。
苏晚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惊讶，随即笑了：“你的《鲸落深海》，我看过，很喜欢。可惜，现在很少有人愿意静下心来欣赏这样的作品了。”
陈屿的心猛地一震——原来，还有人记得他真正的作品，还有人坚守着和他曾经一样的初心。苏晚告诉陈屿，她的展区是“微光社区”的一部分，这个社区藏在蜃市的老城区，聚集了一群不愿迎合市场、坚持自我创作的艺术家。他们没有流量，没有资本支持，却靠着彼此的鼓励，一直坚守着艺术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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