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酒的酒壶第三次碰倒花生米碟时,巷口的路灯刚好亮起,昏黄的光透过“陈记老酒馆”的木格窗,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影子。酒馆不大,只有四张方桌,墙面上贴满了泛黄的酒标——从二锅头到女儿红,每一张都带着陈酒的体温,是他开馆十年,从酒客手里换来的“故事凭证”。
“陈老板,再来二两二锅头,一碟水煮花生!”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穿旧夹克的老胡推门进来,肩上落着点巷口老槐树的叶子,他总是这个点来,雷打不动,像酒馆墙上的挂钟,准时得让人安心。
陈酒笑着起身,从酒柜最下层摸出那瓶“红星二锅头”——是老胡的专属,别人来他推荐女儿红或米酒,只有老胡,十年如一日,只喝这烈得烧喉咙的二锅头,配一碟最简单的水煮花生,偶尔加个卤蛋,说“多了就品不出酒的香了”。
老胡今年五十出头,头发白了大半,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夹克,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一双旧布鞋,鞋尖磨得发亮。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住巷尾的老房子,每天早上会去巷口的早市买一把青菜,傍晚就来酒馆坐靠窗的位置,喝到八点半,准时离开,从不赊账,也不多言。
陈酒和老胡的“酒友”情,是从五年前那场暴雨开始的。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巷里的排水口堵了,积水漫到酒馆门槛,陈酒蹲在门口掏淤泥,掏了半个多小时,手指被划破,血混着泥水往下滴。老胡路过,没说话,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个小铁钩,三两下就把堵在排水口的塑料袋勾了出来,还从夹克内袋里摸出片创可贴,递给陈酒:“这玩意儿防水,贴上别感染。”
那天晚上,陈酒请老胡喝了杯二锅头。酒过三巡,老胡才开口:“我以前也开过店,在邻市,卖五金的,后来遇到骗子,货被卷走,店也关了,就来这儿住了。”陈酒没多问,只把酒杯满上:“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喝酒。”
从那以后,两人就成了“酒友”。老胡还是每天来喝酒,只是偶尔会多聊两句——聊巷里的老槐树又长了新枝,聊张大爷的糖画摊搬了位置,聊陈酒的女儿陈念考上了重点高中。陈酒也会跟老胡吐苦水:比如酒馆生意不好,租金涨了,年轻客人都去巷口的网红酒吧了;比如女儿的学费贵,妻子身体不好,家里开销大。
老胡总是听着,偶尔点头,从不插嘴,只有一次,陈酒说“再这样下去,酒馆可能要关了”,老胡才放下酒杯,说:“巷里有家做外贸的公司,老板是我以前的熟人,他们月底要办团建,大概二十个人,我帮你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来这儿。”
陈酒没当回事,毕竟他的酒馆小,又没什么特色,怎么会有人来办团建。可没想到,三天后,那家公司的老板真的来了,看了看酒馆的环境,笑着说:“老胡跟我说你这儿的酒纯,菜也实在,就定这儿了,菜单你看着安排,别太贵就行。”
团建那天,酒馆里挤满了人,笑声和碰杯声混在一起,陈酒忙得脚不沾地,老胡却没来。后来陈酒才知道,老胡为了帮他,特意去找了那位老板,还自己掏了五百块,说“算我请客,让员工们吃好喝好”。陈酒想把钱还给他,老胡却摆摆手:“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别放在心上。”
从那以后,酒馆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老胡介绍的客人越来越多,有办小型聚会的,有来尝“老味道”的,甚至有网红来拍短视频,说“这是老巷里的宝藏酒馆”。陈酒的日子渐渐宽松了,女儿的学费不用愁了,妻子的药也能买进口的了,他心里感激老胡,总想好好报答他,可老胡还是每天来喝二两二锅头,一碟花生,不多要一分,不多占一点。
变故是从陈酒想“扩大生意”开始的。去年冬天,巷口的网红酒吧转让,房东找陈酒,说“你要是想扩大酒馆,我给你便宜点租金,把隔壁也租下来,做成前后两堂,能多坐几十人”。陈酒心动了——他开酒馆十年,一直想把店做大,让更多人知道“陈记老酒馆”的名字,也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他找老胡商量,老胡却皱了眉:“你现在的酒馆小是小,但有烟火气,客人们来就是冲这份‘小而暖’,扩大了,租金贵了,菜和酒就得涨价,味道也可能变了,到时候老客人走了,新客人也留不住,不值当。”
陈酒没听进去。他觉得老胡是“安于现状”,不懂做生意的门道。他跟亲戚借了钱,又贷了款,把隔壁的店面租了下来,开始装修,还雇了两个服务员,进了很多高档的酒,想把酒馆做成“老巷里的高端酒馆”。
装修期间,酒馆关了门,老胡就没再来过。陈酒偶尔在巷里遇到他,老胡也只是点头打招呼,不聊装修的事,也不问酒馆啥时候开业。陈酒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老胡“不支持他”,也就没再主动找他喝酒。
三个月后,“新陈记老酒馆”开业了。店面大了,装修也精致了,墙上挂着新的酒标,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制服,可生意却不如以前。老客人来一看,说“陈老板,你这店变味了,以前的花生米是你自己煮的,现在怎么是买的现成的?二锅头也不是以前的味道了”;新客人来一看,说“环境是不错,就是太贵了,比网红酒吧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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