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人民医院内科诊室的窗户没关严，清晨的冷风钻进来，吹得李哲手里的工资单边角发卷。那张薄薄的纸片上，“应发工资 6820 元”“扣除社保公积金 2534 元”“实发金额 4286 元” 的数字，像三根细针，扎得他眼睛发酸。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了三下，是妻子发来的微信：“早教中心催缴费了，3800 块，今天必须交。还有房贷，这个月你能不能先跟同事借点？”
李哲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个 “好” 字。他今年 32 岁，从医学院毕业后来到这家医院，干了五年，还是个住院医师。之前靠着每月 2000 多的 “绩效奖”，勉强能覆盖房贷和孩子的开支，可自从上个月督查组查了药品回扣，医院突然停了所有绩效，他的收入一下少了近一半。
“李医生，该叫号了。” 护士小张轻轻敲了敲诊室门，眼神里带着同情，“刚才周主任还在跟我抱怨，说他孙子的奶粉钱都快不够了，他干了三十年，现在实发也才 5100 块。”
李哲点点头，把工资单塞进抽屉最深处，拿起病历本喊号：“下一位，王秀兰。”
门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进来，手里攥着个布包，坐下就叹气道：“李医生，俺的降压药能不能再开点便宜的？上次你开的那个‘硝苯地平片’挺好，才十五块，可上次来，药房说没货了，给俺拿了个进口的，八十块一盒，俺一个月退休金才两千，实在吃不起啊。”
李哲心里一紧 —— 他上周就听说库房里藏着大批降价药，可院长高明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给患者开降价药，就扣谁的奖金。他只能压低声音，跟老太太说：“您再等等，我听说下周会补一批货，到时候您再来，我给您开。”
老太太点点头，又从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李医生，俺还想问问，俺孙子咳嗽老不好，去儿科看，医生开了三百多块的药，能不能换点便宜的？”
李哲看着纸条上的药名 —— 全是进口的止咳药，其实国产的只要几十块。他刚要说话，诊室门突然被推开，医务科主任刘斌走了进来，眼神扫过老太太手里的纸条，语气冰冷：“李医生，院长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李哲心里咯噔一下，跟老太太说了句 “您先等会儿”，就跟着刘斌往院长办公室走。走廊里，刘斌压低声音警告他：“刚才有人看见你跟患者说降价药的事，院长不高兴了，你进去别乱说话，不然这个月的基本工资都可能被扣。”
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高明正坐在真皮沙发上喝茶，手里把玩着个和田玉手把件。看见李哲进来，他放下茶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听说你最近对工资有意见？还跟患者抱怨没降价药？”
李哲攥紧拳头，小声说：“院长，不是抱怨，是很多患者吃不起贵药，而且我们的绩效停了快一个月了，生活确实有困难……”
“困难？” 高明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扔给他，“你们有什么困难？医院给你们交着社保，发着基本工资，比那些农民工强多了！再说，绩效为什么停，你们心里没数吗？之前是谁靠着开进口药拿提成的？现在督查组查得紧，绩效停了是暂时的，谁要是敢出去乱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 医院不养吃里扒外的人！”
李哲捡起文件，是一份 “员工纪律守则”，上面用红笔圈着一条：“严禁向外界透露医院内部事务，违者予以开除。” 他心里一阵发凉，知道高明是在威胁他，只能点头：“我知道了，院长，我以后不会乱说了。”
走出院长办公室，李哲撞见了周明远。老医生手里拿着个空饭盒，脸色苍白，看见李哲，他拉着李哲走到楼梯间，压低声音说：“刚才我去财务科问绩效的事，听见他们在说，咱们的绩效款被挪去补医院的‘窟窿’了 —— 就是之前给康泰药业的回扣，有一笔没要回来，院长就从咱们的绩效里扣了。”
“什么？” 李哲瞪大了眼睛，“那咱们的绩效还能发吗？”
周明远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倒出两粒降压药塞进嘴里：“难喽。我听财务科的小吴说，高明跟张副市长那边联系过，想让康泰药业补点钱过来，可王磊被抓了，康泰药业现在乱成一团，哪还有钱补？我看啊，这绩效说不定要停到年底。”
李哲心里一阵绝望 —— 要是绩效停到年底，他的房贷都可能断供。他刚要再问，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跟督查组的人接触，不然你和你家人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他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周明远看见他的样子，赶紧问：“怎么了？”
“有人威胁我。” 李哲把短信给周明远看，声音发颤，“这肯定是高明派人干的，他怕我们跟督查组说工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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