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在笔尖与试卷的摩擦声中，在单词与公式的反复记忆里，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四月。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牌，数字已然变成了刺眼的“15”。
一股无形的、日益绷紧的弦，笼罩了整个高三年级。往日课间还能听到的嬉笑打闹声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趴在桌上争分夺秒的补眠，或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眉头紧锁地讨论着难题。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风油精和旧纸张混合的、独属于备考季的焦灼气味。
一模考试，作为高考前最重要、最具参考价值的一次全真模拟，如同一座横亘在前的雄关，让每一个高三学子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懈怠。
周一早晨，班主任李老师利用早自习时间，进行了一场格外严肃的考前动员。
他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底下每一张或紧张、或疲惫、或强作镇定的年轻面孔，声音比平时更加沉浑有力：“同学们，一模的重要性，我不再赘述。这是检验我们一轮复习成果的试金石，也是为我们后续冲刺指明方向的灯塔！希望大家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把每一次模拟都当成高考，把高考当成一次模拟！稳定心态，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
话语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不少同学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握紧了手中的笔。
陈墨坐在座位上，心境却与周围紧绷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他并不紧张。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和远超同龄人的理解力，经过这段时间高效到近乎恐怖的复习，高中阶段的所有知识点早已被他梳理得脉络清晰，融会贯通。各种题型、解题技巧、易错点，如同刻录在脑海中的程序，随时可以调用。一模对他而言，更像是一次对自身现阶段实力的系统性检验，一次向所有人正式宣告“陈墨已非吴下阿蒙”的机会。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黑板上的动员标语，然后落在了前排那个清丽的背影上。
林婉清坐得笔直，正在低头整理着错题本，侧脸线条柔和而专注。但陈墨能察觉到，她那微蹙的眉宇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是因为考试本身，还是依旧困扰于那悬而未决的“家庭变故”？陈墨心中微动，决定找机会再给她一些鼓励。
他的视线又转向后排。
赵凯那家伙，此刻正抓耳挠腮地对着一本英语词汇手册，嘴里念念有词，表情痛苦得像是在吞咽沙子。但与一个月前那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不同，此刻他的眼神里，虽然充满了与单词搏斗的烦躁，却也有着一股不肯服输的狠劲。他按照陈墨给他制定的计划，从最基础的初中单词开始，一点点地啃，虽然进度缓慢，错误百出，但至少，他坚持下来了，没有再提辍学的事。
课间休息时，陈墨走到赵凯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凯子，怎么样？”
赵凯抬起头，露出一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把词汇手册往桌上一拍：“墨仔，这鸟语真不是人学的！看得我头都大了！”
抱怨归抱怨，他却没像以前那样把书扔到一边。
“单词是基础，躲不掉的。”陈墨拿起他的手册，随手指了几个，“这几个，昨天刚背过，忘了？”
赵凯凑过去看了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点印象。”
“那就再记一遍。”陈墨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模别想太多，就当是去摸个底。把你会的，都写上，不会的，蒙也要蒙满。把你这段时间掌握的基础知识，稳稳地拿到分，就是胜利。”
赵凯看着陈墨平静无波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质疑或催促，只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他躁动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些，重重地点了点头：“行！听你的！妈的，拼了！”
安抚了赵凯，陈墨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婉清的方向。她正好也从习题中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林婉清微微怔了一下，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移开，而是对着他，极轻、却清晰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那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月光，清浅，却瞬间驱散了她眉间那抹淡淡的忧色。
陈墨也回以一笑，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那个“一起考交大”的约定，在此刻，比任何动员的话语都更有力量。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大多依旧留在座位上，进行着最后的复习和整理。
陈墨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瞥见教室后门角落，一个纤瘦的身影正抱着书包，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是楚雨柔。她似乎想过来，又不敢，只是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陈墨心中了然，她大概是想为昨天送的糯米糕再说声谢谢，或者只是想再看看这个在她黑暗中投下一束光的人。他没有主动走过去，那样可能会让她更紧张。他只是如同寻常路过一般，朝着后门走去，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未停，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平静地说了一句：
“考试加油。”
然后，便径直走出了教室。
楚雨柔愣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浅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陈墨已经看不见。那句简单的“考试加油”，对她而言，却是莫大的鼓励和肯定。她抱紧了书包，仿佛从中汲取了无穷的力量，也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陈墨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头望了一眼被暮色笼罩的教学楼，那里，承载着无数个青春的梦想与拼搏。
一模考试前夕。
有人紧张，有人焦虑，有人迷茫。
但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必将跨越的台阶，一个向既定目标稳步迈进的节点。
他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目光投向远方，眼神清澈而坚定。
序幕即将拉开，而他，已准备好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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