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规划部的课题研究室,与“探路者”小组乃至数据中心项目组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的送风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纸张油墨的气息。巨大的白板上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各种战略模型缩写和关键词:SWOT、PESTEL、波特五力、AMC(架构-机制-文化)……几位组员或对着笔记本电脑沉思,或低声交换着意见,每个人都透着一股精英式的专注与距离感。
课题组长,战略规划部的资深总监杨哲,是一位四十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欢迎了林姝的到来,语气客气而疏离:“林专员,欢迎。你的前期报告和务虚会发言我们都学习了,视角独特,很有启发性。希望你能为我们这个课题带来更多来自业务前沿的‘地气’。”
这话听起来是欢迎,但“地气”二字,隐约划下了一道界线——他们是制定战略的“大脑”,而她,是提供“地气”输入的末端神经。
林姝谦逊地回应:“杨总过奖,我会尽力贡献我所了解的情况。”
课题研究很快步入正题。讨论围绕着“战略预警与探索机制”的目标设定展开。来自投资部的同事倾向于将其定义为“早期风险投资功能的内部化”,重点关注财务回报和赛道卡位;研究院的代表则强调“前沿技术跟踪与评估”,偏向于知识积累和专利布局;而战略规划部本身的成员,则更关注“战略不确定性识别”和“组织学习能力构建”。
讨论激烈而抽象,充斥着“生态位”、“能力拼图”、“第二曲线”等战略术语。林姝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快速记录着每个人的观点和背后的逻辑。她发现,这些精英们的思维框架非常完善,但也异常稳固,他们习惯于将新事物纳入已有的模型中进行解构和归类。
当讨论到机制的具体形态时,杨哲提出了一个初步设想:“或许我们可以设立一个独立的‘前沿探索办公室’,直接向战略委员会汇报,配备专项基金,采用项目制方式运作,定期评估,优胜劣汰。”
这个方案听起来清晰、可控,符合现代管理的逻辑。其他组员大多表示赞同,开始讨论办公室的编制、预算额度和管理流程。
林姝在这个时候举起了手。
“杨总,各位同事,我有一点不同的想法。”她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
“独立的办公室和专项基金,听起来很完美。但根据我在基层项目的体会,这种‘特区’式的设计,可能存在两个潜在风险。”林姝语气平和,却直指核心。
“第一,是‘隔离’风险。一个完全独立于现有业务体系的机构,很容易与主营业务脱节,其探索成果可能难以反哺和影响主航道的决策,最终沦为‘盆景式’的创新,看起来很美,但无法改变整个生态。”
“第二,是‘资源依赖’风险。一旦完全依赖专项基金,其生存压力会迫使它过于关注短期、可见的成果,可能会扼杀那些需要长期孕育、真正具有颠覆性的‘幼稚’技术。而且,当集团财务紧张时,这类‘非核心’预算往往是最先被砍掉的。”
她顿了顿,看到杨哲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阐述自己的构想:
“我理解的‘战略预警与探索机制’,不应该只是一个独立的‘器官’,更应该像一套渗透在组织体内的‘神经系统’。”
“它应该包括几个相互关联的部分:一个轻量的、跨部门的‘战略感知网络’,负责持续扫描内外部弱信号;一个灵活的、基于内部‘众包’和外部合作的‘探索项目池’,允许员工利用部分时间、以小预算尝试新想法;以及一个能够将探索成果与现有业务进行‘嫁接’和‘孵化’的对接通道。”
“这套机制的核心,不是创造一个‘特区’,而是提升整个组织自身的‘感知-响应’能力。它应该利用而不是脱离现有的资源体系,激活而不是替代基层的创新活力。”
她引用了数据中心优化项目的例子:“比如我的那个试点,最初并没有专项基金,而是利用了李明总那边现有的‘运营创新’预算和基层工程师的自主空间。它的成功,反过来又影响了更高层的战略思考。这是一种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相结合的模式。”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林姝的构想,显然比设立一个独立办公室更为复杂,也更具有挑战性,它触及了组织流程、资源分配模式和文化层面的变革。
投资部的同事首先提出质疑:“林专员,你的想法很有理想主义色彩。但‘众包’、‘内部孵化’听起来很美,实际操作中如何避免混乱?如何衡量投入产出?如何确保资源不被滥用?”
研究院的代表也补充道:“而且,让现有业务部门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做探索性工作,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核心业绩?现有的KPI考核体系如何适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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