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的《关于生物启发计算范式可行性及寰宇战略应对的初步论证报告》最终版，在又一个不眠之夜后完成了。这份报告厚达百余页，不仅包含了详尽的技术对比、市场前景分析、财务风险模拟，更深刻剖析了寰宇内部在认知、组织结构和考核机制上面临的挑战。她谨记秦悦的提醒，措辞力求客观，引用的数据和内部案例都经过了反复核对和脱敏处理，但其中蕴含的批判性和颠覆性，依然如寒刃般锋芒毕露。
她没有选择直接提交到程默的私人工作台，而是按照正规流程，先发送给了周勉和秦悦。这是规则，也是一种姿态——她尊重组织程序，但报告的内容本身，已是对现有程序某种程度上的挑战。
发送邮件后，林姝坐在工位上，感觉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类似于将重要筹码推上赌桌时的、混杂着紧张与决绝的期待。她投出的，不仅仅是一份报告，更是一块能测试水深水浅、能惊动潭底潜龙的“石头”。
周勉的回复在两小时后到来，内容简短：“收到。报告内容涉及面广，影响重大，需组织内部专家评审团进行评议。请等候后续安排。”
不出所料。他用“专家评审”构筑起了第一道缓冲壁垒。林姝几乎可以想象，那份报告此刻正被复印、分发，送到那些可能早已被周勉打过招呼、或本身就对她所提方向持保留态度的专家手中。一场针对她报告的“围攻”，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秦悦的回复则更晚一些，是在下班后，通过内部通讯软件发来的，只有一句话：“报告看完了。论证很扎实，保重。”
“保重”二字，意味深长。林姝能感受到这两个字背后传递过来的压力信号。秦悦看到了报告的价值，也预见到了它可能引发的风暴，以及这风暴将首先席卷报告的作者。
在等待“专家评审”的几天里，表面风平浪静，但暗流愈发汹涌。林姝能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有些之前对她还算友善的同事，此刻也变得疏离；而另一些原本就持观望态度的人，则流露出更明显的审视甚至幸灾乐祸。她如同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之处，扰动了原有的生态平衡。
这天下午，她接到了欧文的视频通话邀请。接通后，欧文那边的背景是他的实验室，他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交织的奇怪表情。
“林姝，有个情况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欧文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最近两天，连续有两家和我们接触过的、背景深厚的投资机构，突然放缓了投资谈判进程，给出的理由都很模糊。而且，我通过私人渠道打听到，市场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关于我们技术路线‘不成熟’、‘商业化前景存疑’的…非正式讨论。”
林姝的心猛地一沉。这种针对外部初创公司的舆论打压，手法如此熟悉，像极了寰宇内部某些势力惯用的、通过影响外部环境来间接否定内部异见的方式。
“你怀疑是寰宇内部有人……”林姝没有把话说完。
“我不确定，但这时间点太巧合了。”欧文语气严肃，“就在我们深入交流，并且你提到可能推动寰宇与我们进行早期合作探索之后。这像是在敲山震虎，既警告我们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可能是在…敲打你。”
林姝握紧了手机。周勉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他不仅要在内部用“专家评审”来消解她报告的冲击力，还要在外部切断她与“火种”的联系，孤立她，让她失去外部佐证和支持。
“我知道了，欧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林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先稳住，按原计划推进技术验证。外部投资的事情，或许可以拓宽一下接触范围。”
结束通话后，林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意识到，这场斗争的范围，早已超出了寰宇大厦的围墙，蔓延到了更广阔的资本市场。她的对手，拥有着她难以企及的资源和人脉，可以多线操作，全方位地对她进行压制。
就在她思考如何应对这内外夹击的局面时，程默的助理出现了，通知她程默要立刻见她。
再次走进那间办公室，林姝发现程默正在翻阅的，正是她提交的那份报告。他看得很快，手指偶尔在某一页上停顿片刻。
“欧文那边遇到麻烦了？”程默头也不抬，突然问道。
林姝心中一凛，程默的信息渠道果然灵通。“是。市场上出现了一些不利于他们的舆论，两家投资机构放缓了谈判。”
“嗯。”程默不置可否，翻过一页报告，“报告我看了。比你第一份成熟很多，也尖锐很多。尤其是对内部机制弊病的分析，捅了马蜂窝。”
他放下报告，终于抬眼看向林姝，眼神锐利如鹰：“害怕了吗？看到对手不仅能在内部设置障碍，还能在外部兴风作浪。”
林姝迎着他的目光，虽然内心波澜起伏，但语气坚定：“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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