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五天,但城市上空依旧笼罩着一层铅灰色的阴霾,仿佛在积蓄下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沿河路一带的积水早已退去,只留下路面上一道道干涸的水渍和堆积在路边的枯叶,证明着那些暴雨之夜的疯狂。
2024年10月20日,上午9点。
公交公司第三分公司调度室里,空气沉闷得像是会滴出水来。墙上的风扇缓慢地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扇叶上积了一层薄灰,每次转动都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却吹不散房间里压抑的气氛。
李伟坐在调度台前,姿势僵硬,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像两尊没有生命的石膏模型。他的黑眼圈比一个月前更重了,眼袋浮肿,眼白里布满细密的血丝。左手上那道烫伤疤痕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狰狞,暗红色的皮肤微微凸起,像一条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赵栋和林溪站在他对面。
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打印的行车记录仪数据截图。截图显示的时间是2024年7月5日凌晨0点40分到1点整,地点定位在星光巷口。画面是静止的,但下方的数据栏清楚地记录着车辆的行驶状态:停车时长:20分钟17秒。
“李师傅。”赵栋把截图推到李伟面前,手指点在“20分钟17秒”这行字上,“第二次找你了解情况时,你说7月5日凌晨0点40分出现在星光巷口,是因为检查32路公交到站情况,停留了5分钟左右就离开了。但行车记录仪的数据显示,你停了20分钟。”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另外15分钟,你在做什么?”
李伟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截图。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木纹。
“我……我记错了。”他的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喝水,“当时雨太大,我想等雨小点再走。就在车里坐了会儿。”
“坐了20分钟?”林溪问,“在凌晨一点,暴雨夜,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里,等了20分钟雨?”
“我……我累了。”李伟的眼神开始飘忽,“开了一天车,想歇歇。”
赵栋从文件夹里取出另一份文件——那是行车记录仪音频数据的分析报告。他用手机连接蓝牙音箱,播放了一段音频。
音频质量一般,有雨声和发动机怠速的噪音,但能听清驾驶座方向传来的声音。先是几声咳嗽,然后是李伟的自言自语:“妈的,这雨什么时候停……”接着是大约两分钟的沉默,只有雨声。
然后,一个关键片段出现了。
李伟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清晰可辨:“……搞定了。”
只有三个字。
说完这三个字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直到车辆重新启动的引擎声响起。
音频结束。
房间里陷入死寂。
风扇还在“嘎吱”地转,但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搞定了。”赵栋重复这三个字,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空气里,“搞定了什么?李师傅,你在跟谁说话?搞定了什么?”
李伟的脸色瞬间惨白。
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太阳穴滑落,在下巴处汇聚,然后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嘴唇在颤抖,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我是在和朋友打电话。”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破碎,“说……说牌局的事。那天晚上本来约了打牌,因为加班没去成,就打电话说……说改天再约。”
“哪个朋友?”林溪追问,“名字,电话号码。”
李伟的双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那道疤痕凸起得更高。
“一个……一个牌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记得他电话号码了……平时都是在棋牌室见的……”
“不记得了?”赵栋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人笼罩在李伟上方,“一个能让你在凌晨一点打电话说‘搞定了’的朋友,你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
李伟低下头,避开了赵栋的目光。
他的肩膀开始发抖,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像是要蜷成一团。汗水已经浸湿了他工装的后背,深蓝色的布料变成了近黑色。
“我……我真的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赵栋直起身,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会意,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一份文件——那是李伟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密密麻麻的号码,大部分是工作相关的,私人通话很少。7月5日凌晨0点40分到1点之间,李伟的手机只有一个呼出记录:拨打的是公交公司调度室的内部短号,通话时长11秒。
没有打给任何朋友。
“你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那天凌晨你没有打给任何朋友。”林溪把记录放在李伟面前,“调度室的内部通话只有11秒,来不及说‘搞定了’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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