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前的最后一场暴雨洗过奇琴伊察的广场,湿漉漉的石板映着初晴的天光。
四块等人高的石灰岩石碑立在广场四角,石料是玛雅潘的老石匠卡塔布亲自选的,质地细密,能扛千百年风霜。
碑面已经打磨平整,在晨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微光。
晏安站在中央石碑前,手中不是毛笔,而是一柄特制的、结合了玛雅黑曜石刃与大宋精铁握柄的刻刀。
刀尖蘸的不是墨,是掺了朱砂与树脂的混合颜料,干后永不褪色。
她身后站着奇琴伊察的坎库尔、玛雅潘的纳科姆,以及十二个周边城邦的代表。
更外围,是黑压压的平民。
有赤脚的农夫,有手上还沾着陶土的工匠,也有脸上涂着褪色祭纹的老祭司。
空气很静,只有风卷过金字塔台阶的呜咽。
晏安抬起刻刀,落在第一块石碑正中。
卡萨尔同步雕刻玛雅象形文字。
刀尖划过石面,发出稳定而清晰的“沙沙”声。
每一个符号都经过天道光团反复校准,既要准确传达律令的冷酷,又要避免刺激玛雅人敏感的宗教神经。
左侧是方正规整的大宋楷书:
一、禁生祭私斗,违者役十日乃至三月。
二、天文农工之利,侵权者倍偿。
三、行宝钞,通有无,擅囤战略之物者没。
四、纳棉金之贡,得技武之护。
右侧是形意交织的玛雅象形文字:
第一行,刻着被划破的心脏图案,下方是捆绑的绳索,代表“禁活人献祭与械斗”。
第二行,浑天仪与玉米穗交错,代表“护天文农工成果”。
第三行,大宋宝钞压在一堆黑曜石上,代表“促流通、禁囤积”。
第四行,棉花束与金块指向一座堡垒,代表“纳贡换庇护”。
两种文字在石碑中央相遇,用一道云雷纹隔开。
那是大宋青铜器上常见的纹样,却在玛雅人手中变成了雨云与闪电的变体。
“这样刻,我们的长老说,云带来雨,雨带来玉米。”
卡萨尔指着云雷纹的转折处:
“闪电……以前是羽蛇神的怒火。”
晏安静静听完,提笔在纹路旁添了一行小注: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周易》」
一个穿着破旧祭司袍的老人颤巍巍上前,指着石碑上的“献祭”符号,用干哑的声音问:
“执政官大人……羽蛇神若因此降怒,不再赐予雨季……”
“雨季会来。”
晏安没有停刀,声音平稳:
“不是因为神明需要鲜血,而是因为云层积到足够厚,季风按时转向。
你们的天文台能算出来,我们的浑天仪也能验证。”
“如果明年雨季迟到,我亲自带你们修一百里引水渠,把河水送上山顶。”
“但若有人再为求雨而杀人……”
她的语气陡然转冷:
“我会让他去修两百里的路,用余生想明白,雨水是天地循环,不是神明的赏赐。”
老人张了张嘴,最终退回了人群。
看到代表“禁止囤积黑曜石”的象形文字时,纳科姆的眉头明显跳了跳。
玛雅潘的贵族世代靠垄断黑曜石矿脉享特权,这一刀,直接划开了他们的钱袋。
但没等他说什么,晏安已经刻完补充条款:
“联盟将以公允宝钞价收购所有战略资源,统一调配,用于修建堡垒、水利、道路。
囤积者,一经查实,没收囤货,并罚没同等价值家产。”
四块石碑刻完,日头已升到金字塔尖。
晏安放下刻刀,接过狄金鸾递来的湿布擦了擦手,指尖被刀柄磨得微红,眼神却清亮如初。
“从今日起,这四面碑文,便是联盟共守的‘基’。
它不说‘神要你如何’,只说‘我们约定如何’。”
她退后一步,让四块石碑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守约者,受联盟庇护,得文明之利。”
“违约者……”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看向了石碑上那些清晰的图示——垒墙、罚粮、没收。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坎库尔第一个上前,将手按在刻着奇琴伊察徽记的石碑底部。
接着是纳科姆,最后是那些小城邦的代表。
当那个曾提出质疑的老祭司颤着手触碰碑面时,人群里忽然有人用玛雅古调唱了一句祷词。
调子是旧的,词却是新的:
“愿石坚硬……愿路漫长……愿雨按时来……”
歌声很轻,却像种子,落进了湿漉漉的石缝里。
顾问团第一次开会的地点,选在奇琴伊察旧王宫偏殿。
这里原本摆满祭祀器皿和战利品,现在被清空了。
殿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边十把椅子。
两把略高些,给晏安与狄金鸾。
八把齐平,给十位顾问。
殿角放着冰鉴,里面镇着狄金鸾带来的酸梅汤。
殿门敞开,阳光和风一起灌进来,吹动墙面上新挂的羊皮地图。
十个人到得很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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