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城后街“醉春楼”的大门在夜色里如同一张咧开的巨口。
郑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上穿着青布直裰男装,束胸的布条勒得骨头生疼。
“大爷,里面请呀!”
龟公甩着香得能熏死蚊子的汗巾,奸笑着迎向苏明远扮的锦袍富商。他飞快扫过苏明远腰间的普通玉佩。在陆安腰间那把难掩煞气的长刀上打了个转,滑过陆昭那张冷得能冻死苍蝇的脸,最终在郑茗这“矮瘦小厮”身上一触即收,眼神中划过一丝轻鄙。
“几位大爷看着面生!要姑娘坐台听曲儿,还是楼上雅间谈风月?我们这可都——”龟公的媚笑卡在喉咙口。
陆安把一锭足够普通人家嚼用大半年的雪亮银锞子,拍在龟公油腻腻的脑门上。
“啰嗦个屁!”陆安豹眼圆睁,声若洪钟,一手拎着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酒,粗豪的江湖气喷了龟公一脸。
“给爷把你们这儿唱曲儿最好听的小娘子、跳舞最风骚的美娇娘全叫出来!再上一大桌子好酒好菜。银子管够!这憋屈地方,没点乐子爷待不住!”
他边说,另一只大手探向一个经过的花娘,引来一声娇呼。
花娘刚要嗔怪,对上陆安那双赤裸裸的眼睛,竟一时忘了词儿,被他“自来熟”地拖着就往楼上的雅座带。
龟公被拍得眼冒金星,摸着脑门上的银子,看着陆安那副十足十的“冤大头”加“急色鬼”的做派,眼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散了,点头哈腰道:
“是是是!大爷您痛快!小的这就安排,春风阁!春花、秋月快伺候着!”
陆昭眉头一蹙,瞥了一眼弟弟强装风流的豪迈背影。默不作声地跟上。苏明远步履从容,看似随意地环视着淫靡交织的热闹大厅,将布局尽收眼底。
扮作小厮的郑茗垂着头,紧步随行。呼吸调整得平稳绵长,袖中指尖悄然滑过黄杨木盒凹槽。
喧嚣渐远,雅间春风阁里丝竹轻响,酒气蒸腾。两名涂脂抹粉的花娘已被陆安拉着灌了几杯酒,脸颊酡红。
陆安似乎有些上头,大着舌头一边调笑,一只大手还不老实地攀在花娘腰肢。
另一边的花娘则娇笑着想靠向安静清冷的陆昭,却被他周身散发的“莫挨老子”的寒气冻得不敢近身。
苏明远自斟自饮,目光看似随意,实则扫过门外走廊时不时出现的护卫身影。
他转向又被唤来添酒的龟公,感叹道:“三河帮的老坛口,就这点货色?来点实在的?”语气中透着富商该有的刻薄。
龟公添酒手一抖,酒液差点洒出来。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愕,随即被夸张的假笑掩盖:
“哎哟,爷!这话可不敢瞎说。咱这是正经做生意的温柔乡,跟那些打打杀杀的水上人家八竿子打不着。哪有什么坛口不坛口的……”可他那瞬间不稳的气息和偷瞄门口守卫的眼神,已暴露无遗。
旁边的花娘也惊得止住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惧色。
陆昭眼底寒芒微闪。
陆安感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该进入“正题”了!他一拍大腿,瞪着铜铃大眼,本想学那些浪荡子说点浑话,却一时词穷,憋了半天吼道:“磨蹭啥?给爷唱个《十八摸》,来点带劲儿的!”
雅间瞬间安静。花娘花容失色,龟公僵住。
陆安吼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偷瞄到陆昭黑如锅底的脸,慌忙摆手:“啊不、不是!口误!是……是那个……摸鱼儿!‘问世间情为何物’那个!”
花娘们面面相觑,表情一言难尽。
陆安急得额头冒汗,哭丧着脸压低声音:
“哥……这……这嫖客到底该啥样啊?你……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陆昭嘴角一抽,额角青筋直跳,嫌恶地别开脸,小声道: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他目光扫过旁边正襟危坐维持“富商”仪态的苏明远,嘴角勾起一丝微妙弧度,凉凉地补了一句:
“你……还是问问苏……兄吧。他对此事……颇有经验。”
苏明远正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液差点泼出来。
他瞪向陆昭,脸瞬间涨红,细弱蚊蝇的声音里夹着愤怒:“休要血口喷人!我只是为……查”苏明远猛然住口,随即又继续道:“我只是为……‘正事’……来过青楼!对此等……此等风月之事,一窍不通!”他义正言辞。
龟公与花娘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雅间门被撞开。一股冷风冲了进来。
一个脑袋上生着疮,满身横肉的疤面汉子闯了进来。他醉眼迷离,一手拎着个酒坛子,另一只大手不分青红皂白,一把就掐住门口一个添酒花娘纤细的腰肢,污言秽语喷涌而出:
“躲…躲什么躲!爷看上你是福气!过来……陪爷痛快。”说着就要撕扯花娘的衣襟,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直往花娘脸上拱。
“啊——”花娘尖叫挣扎,屋内另一个花娘吓得面无人色。
龟公刚想说话。
“滚开!”
一声冷冽的断喝,陆昭如同蛰伏的猎豹弹起。袍袖带风,众人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动作,只见一道迅疾如电的掌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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