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我是村东头王家的寡妇。”那妇人嗓子发紧,目光看向郑茗沾满泥污的手上。
“您……您真能叫这腌臜地长庄稼?”她的语气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抓住了一根稻草。
郑茗心头微动,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湿冷的盐泥地上划拉起来:
“婶子看,这是‘水’字。”她放慢动作,一笔一划写得清晰,“引水冲盐,是头一步。记下这个字,往后量水渠深浅,心里就有本账。”
王寡妇的眼睛亮了,她蹲下,手指颤抖,笨拙地跟着郑茗的轨迹,在泥地上描摹那个简单的“水”字。
旁边两个年轻些的妇人见状,也大着胆子凑近,捡起树枝,学着在泥地上划。她们的眼神,如同久旱的禾苗终于盼到了甘霖。
“这是‘苗’!”郑茗又写,指尖点着刚挖出的碱蓬草。
“记住它!往后见了,就知道这是咱的‘排碱兵’”她看着她们生涩却无比专注的笔画,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再教你们个‘碱’字——认得它,才晓得要赶跑的是啥。”
王寡妇盯着地上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嘴唇哆嗦着,忽然抹了把脸,声音透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比绣花样子实在!姑娘,俺们……俺们能学!”那粗糙手指划过泥地的动作,仿佛在书写一个全新的未来。
“能!”郑茗斩钉截铁,抓起一把湿泥,“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在这地边上种碱蓬草,你们可愿意?”
那几个妇人愣住,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等引了水,开了渠,我教你们记工分、算土方!这地里的活计,咱们女人心里也得有本明白账。”
郑茗目光扫过远处的村落轮廓,“村里还有婶子姐妹想学的,都叫来。白天我们种苗,晚上就在这滩头,借着月光,我教姐妹们识字。”
夜风卷着刺骨的咸腥,吹动妇人们破旧的衣摆,却吹不散她们眼中点燃的光。
王寡妇用力点头,“行,姑娘,俺们跟着你干!”
王寡妇的手指悄悄指向西边一片更荒芜的洼地:
“姑娘,那边……俺们挖野菜时见过一口快被盐壳子糊死的苦水井,底下……好像有暗流声。”这细微的线索,在郑茗心中激起新的涟漪。
天彻底黑了。郑茗深一脚浅一脚往回摸。老农描述的澶州炼狱景象,那瘟疫的恐怖……与她脚下这片尚有碱蓬草挣扎求生的盐碱地,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脚底的刺痛早已麻木,心头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
回到苏府,苏明远正伏在案头批阅公文。
郑茗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盐伤痕累累的脚,再看看手里握着沾满白霜的碱蓬子根须。
指腹能摸到根须上那些被碱包裹的小鼓包,里面是倔强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被现实浇得奄奄一息的希望火苗,爆出更亮的光。
绝望的另一头,烧着最热的希望。这碱蓬能在绝地扎根,能“吞”盐排碱——这不就是告诉郑茗,再恶的死地,也能撕开一道口子,灌进活水吗?
引水的法子,必须更快!眼前这片盐碱地,她必须拿下!
郑茗攥着那根碱蓬草,根茎硌着手心,传来滚烫的狠劲儿。
她忽然看向苏明远,声音清晰:
“你设计御史台弹劾自己,不惜自贬到这苦寒廊州,是为了苏老大人当年在这廊州,未竟的安民之志,对吗?”
屋内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苏明远缓缓放下笔。
“怀安。”他声音低沉:
“承亡父遗志,平廊州盐碱,安一方黎庶,是本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凛冽的寒风灌入,吹动他额前碎发,也吹散了他眼中最后一丝迷惘。
他望向窗外无边夜色下沉寂的盐碱荒滩,开口说道:
“然苏某毕生所愿——”
“是让这天下不能平的,都平!让这世间无处安身的黎民苍生,终得一片安稳乐土。为这疮痍大地,开万世太平!”
郑茗定定地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她的心,在此刻,被一种磅礴的力量灌满。
郑茗站起身,走到苏明远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片吞噬了无数希望的盐碱死地。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按在窗棂上的手背上。
她的声音坚定:
“苏明远。以前跟着你,是为郑家血仇,为撕开那吃人的黑幕。”
她目光灼灼,仿佛有星火在其中燃烧:
“从今往后——”
“我与你一路同行,为的是让这廊州的碱滩长出青苗,让天下的饿殍能有活路。让这被踩在泥里的百姓,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挣出一片能活命的安稳地!”
“暂避京城的喧嚣,专注于眼下的百姓,也是好事。只是不知,京城的大人物们,能放任我们到几时?”
苏明远紧紧回握住郑茗的手,若有所思的望向更远的殿梁。
“不急,我们先做好这当下的‘弃子’。”
窗外的风,似乎也在此刻停了一瞬。
喜欢重生之我在苏府当小妾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重生之我在苏府当小妾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