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月光从窗棂缝隙透进来,泛着皎洁的银光。
邹氏独自坐在靠窗那张花梨木椅上,瞧见窦雪辞进来,斜斜一眼狠狠瞪着她,如恶鬼般。
“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吗!如今你得了意了。
连自己的母亲,舅舅也全都抛在脑后!我倒要瞧瞧,你又能笑到几时!”
玉璇和雪露一左一右,扶着窦雪辞在邹氏面前坐下。
那一身耀眼的红,仿佛一根针扎进邹氏心口上。
她就是瞧不得窦雪辞如意,窦苌弘那个莽夫的女儿,凭什么越过她的婉卿!
“母亲还不知道吧,三舅舅判了斩首,牵连三族。
男丁流放崖州,女眷没入贱籍。
他们靠着你,靠着吸国公府的血。养尊处优了小半辈子,可怎么受得了那种苦。”
邹念秋猛得抓紧梨花木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胡吣什么!纵使我哥哥有罪,也不至牵连族人!”
“邹家人的命是命,渔阳无辜死去四千余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他犯下这样大的罪,只牵连三族,母亲都该感到庆幸。”
邹氏一张脸毫无血色,越发衬出过分消瘦的面容。
她忽然站起来,朝窦雪辞扑过去,雪露立刻挡在窦雪辞面前,“太太想做什么!”
邹氏用力推搡,却完全推不动雪露,只能隔着她同窦雪辞说话,语气忽然变得和缓起来。
“辞儿,你…你救救邹家好不好,母亲求你了…”
邹氏红着眼眶,恍若失了魂般,病急乱投医。
“哪怕不能救下所有人,至少…至少救下云哥儿!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难道你都忘了吗?
他对你一片痴心,你怎能忍心看他被流放到崖州那种地方。”
窦雪辞低头摸着自己的手腕上的玉镯,悠悠叹了口气。
“是啊,表哥身子一直不好。若不当心,只怕都不能活着到崖州。”
邹氏见她似有所松动,眼中刚闪过一丝喜意,窦雪辞却又忽然说,“可是母亲有句话错了,表哥的确一片痴心。
只是他痴心的究竟是谁,母亲难道不知道?”
邹氏脚步踉跄,只觉得浑身一软,她知道,她竟然全都知道!
“你…你是什么时候…”
窦雪辞眼中闪过讥讽,“他的确藏得极好,自我回京后也不过见了庄婉卿一次而已。”
“你竟派人监视他!”
邹氏忽然又想起什么,若云哥儿一直被人监视着。
那她和云哥儿一起做局,引刺客入国公府的事儿,她岂不是也一早知道!
窦雪辞笑而不语,静静看着邹氏慌乱,恐惧。
须臾,说道:“母亲这时候真正应该求的人不是我,而是庄婉卿。
她和太子殿下情谊匪浅,母亲你又待她那样好。
如今邹家落难,太子说一句话,不比我说十句有用。
如今,正是她该为母亲出力的时候。”
“你有这样好心?难道不会从中作梗!”
窦雪辞嘴角扬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母亲也太瞧得起我,若太子殿下执意要保住邹家,我有什么本事忤逆太子?”
邹氏垂下眼,似乎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半晌又像是想起什么,脸上带着些许讨好,靠近窦雪辞半步。
“辞儿,若太子殿下应允,你到时能否在旁帮邹家说几句好话。
母亲知道自己前些时候做错许多事,伤了你的心。
可你细想想,你幼时在母亲膝下,母亲还是疼你的。”
邹氏眼底泛起晶莹,竟有几分可怜,满脸希冀地看着窦雪辞。
从前,她何曾不以为邹氏疼自己。
可后来吃了太多亏才发现,邹氏从小到大纵容她。
规矩不想学,便真的不叫她学。
琴棋书画不愿练,也就不为她请名师。
于是她只学了武功和兵法。
上辈子回到京城,乍然一切都变了。
人人说她没规矩,跋扈嚣张,不孝不悌。
甚至正经连几本书也没读过,于是被庄婉卿处处比下去,成了她的垫脚石。
如今又听邹氏说疼她,心里一阵犯恶心。
于是报复般,看着邹氏问,“我八岁那年听父亲曾说起母亲又有了身孕,母亲可还记得吗?
父亲后来告诉我,说母亲怀的是个女孩,我要有妹妹了。”
窦雪辞的话如一根尖刺,直直扎进邹氏心里。
血液都仿佛在那一瞬间冻结,明明知道窦雪辞不可能知道那时的真相。
但当她问出口,却没来由地恐惧!
邹氏想说什么,可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想必母亲是不记得了,也罢,时日久远,母亲不记得也正常。”
她冷冷地盯着邹氏,邹氏竟恍惚觉得那双眼跟自己厌恶了一辈子的窦苌弘一模一样。
瞬间移开,连看她一眼也不敢。
“母亲不说话,看来是累了。”
窦雪辞起身,玉璇扶着她,刚走出半步,窦雪辞忽然又驻足停下。
“雪露,你替我帮母亲泡一壶安神茶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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