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沈月和青鸾的身影在青石板上拉得悠长。离开那看似富丽堂皇、实则暗藏机锋的县丞府邸,镇外吹来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沈月眉宇间凝着的思量。
周氏的暂时“庇护”如同蛛网,看似提供了依凭,实则脆弱不堪,一阵稍大的风浪便能将其撕裂。沈月从不将自身安危寄托于他人的善意或权衡之上,尤其是这等官眷的“善意”,往往标着昂贵的价码,且随时可能撤回。
“青鸾姐姐,”沈月忽然开口,声音在渐起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说,顾家能在落云镇横行多年,倚仗的是什么?”
青鸾略一沉吟,冷声道:“其一,其父顾隆昌乃本镇最大乡绅,田产众多,掌控大量佃户,钱粮足备。其二,与县衙主簿、乃至县丞皆有利益往来,官面上有人袒护。其三,蓄养恶奴打手,武力威慑乡里。三者相辅相成,便成了土皇帝。”
“说得透彻。”沈月颔首,眸光在暮色中闪烁着冷冽的光泽,“那么,要扳倒这土皇帝,硬碰硬非上策,需得釜底抽薪。其三,恶奴武力,经昨夜一吓,已不足为惧,至少不敢再明着来浣玉轩撒野。其二,官面袒护,周氏态度暧昧,虽未完全倒向顾家,但亦不可恃。那么,最核心的,便是其一…”
她的目光投向镇外大片大片沐浴在落日金光下的稻田:“…便是顾家赖以生存的钱粮根基,以及…他们横行乡里、积攒下的无数民怨!”
“民怨如同干柴,只需一点火星,便可成燎原之势。”沈月语气渐沉,“而顾家巧取豪夺、欺男霸女的罪证,便是最好的火种。我们需要将这些零散的怨气收集起来,汇聚成一股足以让县衙都无法忽视的力量。”
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之前让小乞丐、货郎留意陌生人是小打小闹,现在,需要一张更精密、更具针对性的网。
回到浣玉轩后院,沈月立刻将张寡妇、孙婆婆、王婶三人唤至跟前。这三人经过几日相处,又得了沈月许诺的重利,已然成了她的第一批心腹。
“张嫂,”沈月首先看向眼神怯懦却暗藏坚韧的寡妇,“你人缘好,心思细。我要你借着串门、洗衣的由头,悄悄去打听,镇上有哪些人家被顾家强占过田地、铺面,或是受过其他冤屈,尤其是那些有确凿证据,或是苦主尚且健在、心中含怨的。不必声张,只需记下姓名、事情梗概。”
张寡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用力点头:“姑娘放心!这事我能办!我知道好几户呢,那杀千刀的顾家…”
“孙婆婆,”沈月又看向满脸皱纹、眼中刻着对顾家深刻仇恨的老人,“您年纪大,辈分高,很多老人愿意跟您说话。您去打听,这些年,镇上可有被顾蟠或其恶奴打伤、打残,甚至…逼死的人家?尤其是济仁堂李郎中可能知晓或医治过的。”
孙婆婆浑浊的眼中迸发出恨意,哑声道:“好!老婆子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那一家子豺狼干的缺德事都抖出来!”
“王婶,”最后,沈月看向性子泼辣、胆大敢言的妇人,“你嗓门大,不怕事。你的任务更重要些。等我拿到名单,你需要‘不小心’地把顾家恶奴夜闯浣玉轩、被‘鬼火’吓破胆、还遗落了顾家铜牌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出去。重点要说明,县丞夫人已经知道此事,并对顾家行为表示了不满。”
王婶一听,立刻拍着胸脯,眉飞色舞:“包在我身上!保管让全镇的人都知道顾蟠那崽子干的丑事!还想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沈月仔细叮嘱:“务必小心,装作无意间说漏嘴,切勿让人看出是刻意散播。尤其是提及县丞夫人态度时,要模糊,只说‘似乎不满’,留有余地。”
三人领命,眼中都燃烧着一种混合着报仇雪恨和跟随沈月干大事的兴奋光芒,悄然退下,各自行动。
“陈掌柜,”沈又唤来陈贵,将那张顾家铜牌递给他,“你人面熟,去找镇上的老讼师赵先生,请他看看此物。不必说用途,只闲聊般问问,若有人持此物行凶被擒,依律该如何处置?顾家可能脱罪?”
陈贵小心接过铜牌,郑重点头。
安排完这一切,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后院灶房的灯火亮起,三位女工还在赶制明日销售的香皂,但气氛却与往日不同,弥漫着一种隐秘而紧张的活力。
沈月回到自己房中,摊开纸笔,就着昏黄的油灯,开始梳理计划。她要将收集来的零散罪证,分门别类,整理成可以呈堂的状纸形式。她现代人的逻辑思维和法律意识,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一种降维打击。
青鸾无声地出现在门口,递上一杯刚沏的热茶:“你此举,风险不小。若不能一击致命,必遭顾家疯狂反扑。”
“我知道。”沈月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让她微凉的手指稍稍回暖,“所以,我们需要更快,更需要…借势。”
“借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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