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一号井”的成功,如同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瞬间注入了整个少府盐矿区。那汩汩流淌、浓度惊人的盐卤,不仅验证了卓筒井技术的可行性与优越性,更极大地提振了所有人——从主管太监柳志到最底层的凿井民夫——近乎枯竭的士气。希望的火焰被重新点燃,并且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紧接着,在公输纬和鸣皋工师们的精心规划与技术指导下,“炎二号井”、“炎三号井”等后续卓筒井也相继破土动工,伴随着同样艰辛却充满期盼的凿击声,向着未知的地层深处挺进。令人振奋的是,这些新开的井位似乎都选在了“龙脉”之上,它们陆续穿透坚硬的岩层,相继见到了品质极佳的浓卤。盐矿区的卤水日产量开始摆脱之前的停滞不前,呈现出稳步提升的喜人态势。
然而,就像一个不断成长的巨人,旧的困境刚被克服,新的挑战便已悄然浮现。随着一口口卓筒井分散在矿区各处相继产卤,一个极其现实且紧迫的问题摆在了管理者面前:盐井分散在方圆数里的范围内,而为了集中管理、节约燃料、保障安全以及便于成品运输,煎盐的灶房必须建立在相对集中的区域,这些区域通常还需要靠近水源(用于煎盐过程中的补水和冷却)和易于获取燃料(如木材、煤炭)的地方。那么,如何将分散在矿区各处盐井产出的卤水,高效、低耗、保质保量地输送到那些集中的灶房去?
如果沿用最原始的方法,依靠人力肩挑背扛,或者用牛车、骡车拉载,不仅效率极其低下,需要耗费大量宝贵的人力与畜力,更严峻的是,在川南盛夏酷热的环境下,卤水在漫长的运输途中,极易被灰尘、蚊虫等污染,同时也会因日晒风吹而大量蒸发,造成实际的损耗,无形中极大地提升了制盐的成本。这显然与少府追求高效、集约化生产的初衷背道而驰,也会在成本控制上输给手段更“灵活”的宫内厅。
就在柳志为此事愁眉不展,再次感到棘手之时,鸣皋书院的工师们再次展现了他们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智慧与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公输纬带着一卷新的、画满了复杂线条与符号的图纸,再次求见。
“柳公公,”公输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那是沉浸在创造与解决问题中的专注光芒,“针对卤水输送之难题,我等反复勘测地形,商讨推演,初步拟定了一套构建‘竹笕输卤系统’的方案,还请公公过目定夺。”
“竹笕输卤系统?”柳志接过那沉甸甸的图纸,在案几上缓缓展开。只见图纸之上,无数长长的、用细线表示的管道纵横交错,将代表各个盐井的圆点与代表集中灶房的方块连接起来。这些管道翻越象征山丘的曲线,跨越代表溪流的蓝色带状,如同一条条蛰伏于大地之上的巨龙,脉络清晰,气势恢宏。“公输工师,你的意思是……用竹子来做管道,输送卤水?”柳志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疑虑,“这……能行得通吗?竹子虽中空,但毕竟非金非石,接口之处,如何能保证不漏不渗?卤水咸涩,具有腐蚀性,竹子又能支撑多久?这可不是儿戏啊!”
看着柳志满脸的不信任,公输纬并未气馁,他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问。他上前一步,用手指点着图纸上标注的细节,语气沉稳而自信地开始解释:“柳公公所虑极是,此确为关键。不过请您放心,我等所设计之笕管,绝非寻常家用引水之竹管可比。”
他详细阐述起来,如同一位耐心的先生在授课:“首先,选材至关重要。需派遣经验丰富的匠人上山,精选那些生长多年、竹壁厚实、竹节修长、材质坚韧的成年楠竹或斑竹。砍伐之后,需将竹筒内部的竹节用特制工具完全打通,内壁亦需打磨得异常光滑,以减少卤水流动之阻力与残留。”
“其次,在于连接之巧。”公输纬的手指移到图纸上管道接口的放大图,“两根竹管连接之处,我们采用精心设计的‘公母榫’结构。一管末端削磨成凸起的公榫,另一管端口则凿成恰好容纳公榫的母榫,两者相接,严丝合缝。这还不够,”他加重了语气,“在接口的外部,需先用上好的细麻丝紧紧缠绕数圈,如同给伤口包扎。然后,再以桐油和生石灰混合搅拌而成的特制‘油灰’,厚厚地涂抹在麻丝之上,反复捶打,使其完全渗透、紧密贴合。待其干固之后,其硬度堪比石头,密封性极佳,且能抵抗卤水腐蚀与日晒雨淋。若选址得当,铺设精心,日常勤加养护,一套如此制作的笕管,使用二三十年亦无大碍!”
公输纬的描述细致入微,逻辑清晰,仿佛将那未来成型的竹笕管道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柳志眼前。柳志听着听着,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的疑虑慢慢被思索和一丝兴趣所取代。他想起了卓筒井从被质疑到成功的历程,想起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所展现出的执着与才华。沉吟片刻后,柳志用力一拍案几,做出了决断:“好!既然公输工师如此有信心,且此法听起来确实颇有道理,那本官就再信你们一次!就按此方案,立刻着手,筹建竹笕输卤系统!要人给人,要竹给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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