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涤荡尘浊的清气。露珠悬挂在草叶尖,折射着初升朝阳破碎的金芒。然而,端坐于偏殿蒲团上的向二娃,心神却无法如同这山间晨霭般宁静。昨夜与泥道士那番关于“幕后黑手”与“替罪羊”的深谈,如同在他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阵阵,难以平复。
那隐藏在迷雾后的巨影,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直面红衣厉鬼的恐惧。但泥道士“向内扎根”的告诫犹在耳边,他深知,在自身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任何盲动的调查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强行压下立刻去“静心斋”一探究竟的冲动,将意念沉入体内,引导着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星辰之力,沿着《辰星耀世》的功法路径,缓慢而坚定地运转周天,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魂魄,试图尽快恢复,甚至突破。
就在他心神渐渐沉入物我两忘的修炼之境时,异变陡生!
并非外敌入侵,也非伤势反复,而是一股极其强烈、极其悲伤、又夹杂着无尽怨恨的情绪洪流,毫无征兆地从他魂魄深处,或者说,是从这具属于张启的肉身最本源的生命印记中,猛地爆发开来!
“嗡——!”
向二娃只觉得识海一阵剧烈震荡,眼前的一切景象——古朴的偏殿、斑驳的墙壁、甚至体内流转的星辉——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扭曲、破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纷乱、模糊,却又带着刺骨真实感的画面与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这不是他主动回忆起的、属于张启的零碎记忆,更像是一种……情感的烙印,是这具身体原主人在生命最后阶段,最为刻骨铭心的痛苦、悔恨、恐惧与不甘,混合着另一个强大怨魂(孟红)的执念,在此刻他魂魄未稳、潜心内视的敏感状态下,被意外地触发、释放了出来!
他仿佛被抛入了一条湍急的、由往事构成的时间河流,身不由己地沉浮、坠落……
最初的斑斓与暖意:
视线首先清晰起来的,是一片柔和的光晕。高档餐厅摇曳的烛光,映照着一张巧笑倩兮的娇媚面容。那是……孟红。
不再是厉鬼那扭曲狰狞、充满怨毒的模样。眼前的她,明眸善睐,肌肤胜雪,穿着一身得体的香槟色长裙,长发微卷,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她手中轻轻摇晃着红酒杯,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大胆的情意,正一瞬不瞬地看着餐桌对面的人——也就是此刻向二娃所依附的“张启”视角。
“阿启,这里的鹅肝真不错,你尝尝?”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与后来那刮骨剔髓的诅咒判若两人。
“张启”伸出手,亲昵地替她擦去嘴角并不存在的酱汁,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喜欢就好。下次带你去试试另一家法餐,他们家的松露更是一绝。”
画面流转。是电影院昏暗的光线下,两人依偎在一起,共享着一桶爆米花,银幕上光影变幻,而他们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在彼此交握的手心和近在咫尺的呼吸上。是豪华酒店落地的玻璃窗前,俯瞰着都市璀璨的夜景,她从身后环抱住“张启”,将脸颊贴在他的背心,低声呢喃着情话。是商场奢侈品专柜,“张启”大手笔地为她买下她多看了一眼的限量款包包,看着她惊喜雀跃的样子,眼中满是宠溺与……一种隐藏得很深的、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这些片段,充满了热恋男女间的甜蜜、激情与物质带来的即时快乐。向二娃能清晰地“感受”到,当时的“张启”对孟红,确实有着强烈的吸引和占有欲,而孟红,也全身心地沉浸在这段看似完美、由金钱和浪漫编织的关系中,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裂痕的悄然滋生:
然而,绚烂的泡沫之下,阴影开始悄然蔓延。
画面开始变得不稳定,色调也渐渐蒙上了一层灰暗。
一次激烈的争吵。似乎是因为“张启”又一次失约,并且联系不上。孟红穿着睡衣,素面朝天,不再是那个光彩照人的精致情人,她脸上带着泪痕,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怀疑。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总是说公司有事,项目有事!连我的生日都能忘记?”
“张启”显得烦躁而不耐烦,试图用拥抱安抚,却被她用力推开。
“别碰我!张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总觉得……你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胡说八道什么!”“张启”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能有什么事瞒你?不就是工作忙吗?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还有一次,孟红无意中在“张启”的西装内袋里,发现了一张并非来自她、也并非来自张启合法妻子的女性照片,背面还有一个暧昧的唇印。面对质问,“张启”先是暴怒,指责她翻看隐私,随后又编造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说是帮客户保管的。
向二娃能“感受”到,“张启”在面对这些质疑时,内心深处并非全是谎言被戳穿的恼怒,更有一种……仿佛自身行为也并非全然自愿的憋闷与无奈?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让他无法给予孟红真正的坦诚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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