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放弃……爹娘还在受苦……我要回去……我需要力量……”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嘶吼,如同在对自己进行着最残酷的催眠。然而,意识的风暴越来越猛烈,星辰之力的运行几乎完全停滞,魂魄那空乏刺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感觉自己正在滑向失控的边缘,仿佛下一秒,意识就会被那无尽的恶念彻底撕碎、同化,沦为其中一道新的、充满痛苦的怨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他的意志力即将被彻底冲垮的临界点——
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与力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是泥道士。
他并没有走近,而是在距离向二娃约三丈之外,那尊粗糙的泥塑神像前,缓缓盘膝坐下。他甚至没有看向正在与内心恶魔搏斗的向二娃,仿佛只是来进行他每日例行的功课。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濒临崩溃的向二娃,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抚慰。
泥道士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始诵念那些晦涩难懂的道家经文。他先是静静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整个人的气息仿佛与脚下的土地、与周围的空气、与那尊沉默的泥塑缓缓融为一体,变得无比沉静、厚重、悠远。
然后,他开口了。
诵出的,并非向二娃想象中的任何已知经文。那是一种极其奇特、古朴、甚至带着一丝原始蛮荒气息的音节。这些音节拗口而复杂,不属于向二娃所知的任何语言体系,它们似乎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某种更深的、意识或能量的层面。
初听之时,只觉得低沉而平缓,如同山涧深处汩汩涌出的泉水,带着一股清凉之意。但仔细聆听,却发现这声音内部蕴含着极其复杂的结构和变化,时而如微风拂过松涛,沙沙作响,洗涤尘埃;时而如古寺晨钟,浑厚悠扬,震散迷障;时而又如九天梵唱,空灵缥缈,直指本心。
这奇异的梵音(姑且如此称呼,因其带有一种超越宗教形式的、直指根源的净化力量)并不响亮,却拥有着一种难以想象的穿透力。它轻而易举地便穿透了向二娃周身那狂暴混乱的恶念风暴,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浓密的乌云,精准地、温柔地,洒落在他那躁动不安、濒临破碎的意识核心之上。
奇迹般的景象发生了。
在那奇异梵音的笼罩下,原本在他脑海中疯狂嘶吼、纠缠不休的恶念碎片,如同被施加了定身法一般,其活跃度明显开始下降!
孟红那怨毒的尖啸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隔音罩,虽然依旧存在,却变得遥远而模糊,失去了那种直接冲击灵魂的锐利感;水鬼那冰冷的绝望感,如同被暖流包裹,那刺骨的寒意被缓缓中和、驱散;张启那些阴暗的碎片,更是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淡化……
这梵音并非以霸道的力量强行摧毁这些恶念,而是像一位高超的乐师,用其独特的韵律,调和、安抚、净化着这片混乱的意识场。它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初开时的“秩序”之力,能够抚平能量的躁动,理顺混乱的波动,让一切重归某种原始的、和谐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这梵音直接作用于向二娃的心神本源。那平缓而富有生命力的韵律,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缓缓抚平了他因为恐惧、愤怒、焦虑而剧烈波动的情绪波澜。一种久违的、难以言喻的安宁感与祥和感,如同温润的泉水,从他意识的最深处汩汩涌出,逐渐弥漫开来。
在这梵音的护持下,向二娃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勉强集中精神了!那原本如同脱缰野马般难以控制的意识,此刻仿佛被套上了缰绳,虽然依旧能感受到恶念的存在,但它们不再能轻易地主导他的思维,冲击他的理智。
他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宝贵时机,重新尝试引导那几乎停滞的星辰之力。果然,在心神相对安宁的状态下,星辰之力的运行变得顺畅了许多。那丝微弱的、冰凉的气流,虽然依旧因为魂魄的创伤而显得断断续续,却终于能够沿着既定的经脉路线,缓慢而坚定地开始流转,完成一个个微小却至关重要的周天循环。
每一次循环完成,都能感觉到一丝精纯的星辰之力融入魂魄,那空乏刺痛的感觉便减轻一分,魂魄的凝实度似乎也增加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而胸口的“净心护灵符”也仿佛与这梵音产生了某种共鸣,散发出的乳白色光晕更加柔和而有效,协同守护着他的心脉。
梵音轻诵,暂得安宁。
他依旧闭着双眼,眉头微蹙,身体因为之前的消耗和痛苦而微微颤抖,额头上依旧布满细密的汗珠。但相较于之前那几乎要被恶念吞噬的惨状,此刻的他,气息明显平稳了许多,脸上那极度痛苦的神色也缓和下来,进入了一种极其艰难的、却真实不虚的入定修炼状态。
他知道,这安宁是暂时的。泥道士的梵音如同暴风雨中一个临时搭建的避难所,可以为他遮风挡雨,让他获得喘息和恢复的机会,但外面的风暴(恶念)并未停歇,一旦梵音停止,风暴依旧会席卷而来。而且,他魂魄的根本创伤、与张启肉身的不契合、以及那隐藏在幕后、可能与他家庭悲剧相关的巨大黑手,所有这些根本性的问题,都远非这梵音所能解决。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奇异而古老的梵音环绕之中,向二娃获得了一份久违的、宝贵的平静。他贪婪地吸收着这份安宁,全力运转着《辰星耀世》的法门,修复着伤痕累累的魂魄,积攒着那微薄却至关重要的力量。
夜色渐深,道观院内,一方是闭目诵念、气息与天地相合的泥道士,另一方是艰难入定、在梵音护持下与体内恶念及创伤抗争的向二娃。那尊粗糙的泥塑,在月光下沉默矗立,仿佛这一切的见证者。
恶念侵扰,如影随形,道途艰险。
梵音轻诵,暂抚心神,得一夕之安。
前路漫漫,这短暂的安宁,是他积蓄力量、迎接下一场更大风暴的,唯一且宝贵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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