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像一块被侵蚀的顽石。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与泥道士的眼神接触,仿佛那双过于清澈平静的眼睛,能看穿他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安、怨怼和正在滋长的黑暗。吃饭时,他不再与泥道士同桌,而是端着那个粗陶碗,默默地蹲在厨房冰冷的灶台角落,快速地、机械地扒拉几口那寡淡无味的饭食,便如同躲避什么般放下碗筷匆匆离开,仿佛在那相对宽敞的饭堂里多待一刻,都会感到一种难以呼吸的压抑。修炼《辰星耀世》时,他也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不再去追求什么“一念无杂”的玄妙境界,也不再刻意去激发什么“魂凝本能”的力量,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那早已熟稔于心的功法口诀,被动地承受着那熟悉的、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灵魂撕裂之痛,仿佛只有这种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痛楚,才能让他在这片混乱的意识海洋中,勉强确认自己还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着,还没有被彻底同化或吞噬。
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日复一日地持续着。直到一个异常沉寂的黄昏,夕阳如血,挣扎着将最后的光与热投射向大地,将天边那堆叠的云彩染得一片凄艳而诡谲的赤红。二狗像往常一样,蜷缩在老槐树下那块冰冷的石头上,双臂抱着膝盖,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上被拉得长长的、扭曲变形的树影,看着光影在斑驳龟裂的院墙上缓慢移动,如同时间的爬虫。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不安的记忆碎片——这次, predominantly 来自张启。
(张启的记忆碎片)画面似乎在一个光线昏暗、空气污浊的密闭空间里,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或者地下场所。张启穿着一件不起眼的深色外套,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贪婪与谄媚的复杂表情。他正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用厚实黄布紧紧包裹、形状狭长、隐约透出某种坚硬轮廓的物品,递给对面一个背光而立、完全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其周身散发着一种阴冷潮湿气息的身影。那身影接过东西,似乎掂量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满意哼声。张启则搓着手,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讨好:“……大师,您要的东西,好不容易才……下次那批‘货’,您看……”
紧接着,另一段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关联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接踵而至——这次是孟红的。
(孟红的记忆碎片)场景切换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廉价旅馆的、布置简陋的房间。孟红独自一人,蜷缩在床角,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无助。她死死地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那黑暗中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她的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那枚从铁盒中发现的、颜色发黄的三角形符箓,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低声地、反复地啜泣着,声音破碎而绝望:“他骗我……他说的都是假的……他说只要我听他的,帮他做完这件事,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足够我远走高飞,离开这个鬼地方……都是骗子……全都是骗子……我完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它会害死我的……我感觉到它……它在吸我的……”
然后,是那水鬼的记忆碎片,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强行插入——
(水鬼的记忆碎片)无尽的冰冷与黑暗,浑浊的河水带着泥沙灌入口鼻,肺部如同火烧般剧痛,四肢在刺骨的寒水中绝望地挣扎。视线因为缺氧和恐惧而模糊,但在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视线尽头,在那晃动的水面之上,河岸边茂密的水草丛中,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正静静地、冷漠地注视着水中这幕惨剧的发生,那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如同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这些来自不同源头、不同时间、看似毫不相干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在这个特定的黄昏,在二狗那被痛苦和混乱磨砺得异常敏感的潜意识中,仿佛被一条无形却坚韧的、名为“因果”的线,猛地串联了起来!
张启的隐秘交易、那被称为“大师”的阴冷身影、那被黄布包裹的不祥之物……
孟红的恐惧与背叛感、她口中那个“骗子”、那枚诡异的、似乎在“吸收”什么的符箓……
水鬼临死前看到的、河岸边那个冷漠的旁观者……
还有他自己(二狗)占据这具身体后所遭遇的一切——孟红厉鬼不死不休的追杀、枯井水鬼那充满癫狂恶意的纠缠、铁盒中那枚用途不明的符箓、X镇13栋那口藏着水鬼的枯井、照片背后刻着的隐秘地址……
所有这些零散的、令人困惑的线索,如同散落一地的、染着血污的珠子,在这一刻,被“真凶”这两个沉重而狰狞的字眼,猛地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可怕的项链!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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