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这些外来记忆的冲刷下,变得更加模糊和恐怖。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入了太多混乱磁带的录音机,播放出的声音扭曲而怪异,不再纯净。
这一日,午后的道观格外寂静,连风声都似乎停滞了。泥道士罕见地没有诵经,而是在后院仔细打理他那几畦菜地。二狗坐在偏房的门槛上,望着院子里被阳光照得晃眼的地面,试图放空自己,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怨气寒气和混乱记忆的侵袭。
然而,那寒意陡然加重了!
仿佛一瞬间从初秋步入了严冬,空气中的温度骤降,二狗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呵出的气息变成了清晰的白雾。院墙上那些平日里只是淡薄影子的徘徊之物,此刻变得清晰了不少,蠕动的速度加快,散发出更加焦躁和恶意的波动。
来了!它们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变得异常活跃!
二狗猛地站起身,全身肌肉绷紧,星辰之力下意识地运转起来,体表泛起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是孟红?还是那水鬼?
预想中的直接攻击并未出现。但另一种更加诡异的现象发生了。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道观的土墙、老槐树、远处的山峦……所有这些现实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被大量飞速闪过的、色彩饱和度极高却充满噪点的混乱画面所覆盖、替代!
(画面一:高速切换的色块与尖叫)鲜艳到刺目的红色(是血?是口红?),粘稠的黑暗,旋转的浑浊水波,惨白的皮肤碎片……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不分男女的惨叫声、哭泣声、狂笑声混合成的噪音风暴!
(画面二:定格的细节特写)一只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倒映出一个模糊的、戴着恶鬼面具的黑影!
(画面三:触感与气味)冰冷的金属(是那把青铜镇纸?)触及皮肤的触感,混合着血腥味和一种奇怪的、类似于寺庙香火但又更加阴邪的气味,扑面而来!
(画面四:扭曲的人脸)张启的脸,在眼前放大,扭曲着,充满了暴戾和一种……诡异的、非人的贪婪?孟红的脸,泪痕交错,绝望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还有那张枯井鬼面,惨白浮肿,咧开到耳根的笑容,空洞的眼白死死“盯”着!
这些画面不再是连贯的场景,而是最激烈、最恐怖、最具有冲击力的瞬间碎片,以爆炸般的速度和密度,强行塞入二狗的视觉、听觉、嗅觉乃至触觉神经!它们来自不同的源头——张启的,孟红的,水鬼的,甚至可能还有其它未知存在的——此刻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杂在一起,向他汹涌扑来!
“啊——!”二狗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同时穿刺、搅拌,灵魂仿佛要被这庞大的、混乱的信息流撑爆、撕裂!
怨气在这一刻也浓郁到了实质的地步,如同黑色的粘稠液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渗透他的星辰清光,冻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意志。那蚀骨的寒意让他牙齿打颤,四肢冰冷麻木。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尽的恐怖碎片和怨气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
一幅相对完整、且与他自身(二狗)那点可怜记忆隐隐共鸣的画面,如同定海神针般,顽强地在这片混乱的风暴中浮现出来,虽然依旧模糊,却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暖的色调:
……不再是血腥与黑暗,而是一片朦胧的、被温暖夕阳笼罩的金色麦田。麦浪在微风中轻轻起伏,发出沙沙的、令人心安的低语。远处,那座记忆中的古老石桥静静地横跨在浑浊的河面上,桥身的青苔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一个佝偻的、穿着蓝色土布衣服的背影,正背着一只竹篓,步履蹒跚地、却坚定地走向石桥的另一端,走向那片被炊烟和温暖灯火笼罩的、模糊的村落轮廓……
这幅画面持续的时间不过两三秒,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淡了充斥在他脑海中的血腥与疯狂,那蚀骨的寒意也仿佛被驱散了一丝。对父母的牵挂,对归家的渴望,这股最本源、最纯粹的执念,在这最危机的关头,再次发挥了定魂的作用!
“活下去……回家……”二狗蜷缩在门槛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死死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或许是这幅温暖画面的出现干扰了怨气的汇聚,或许是二狗自身强烈的求生意志起了作用,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恐怖碎片和怨气冲击,在达到某个顶峰后,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消散。
眼前的混乱景象逐渐平复,现实的道观景物重新变得清晰。阳光依旧晃眼,院墙上的影子恢复了平日的淡薄,空气中的寒意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那么刺骨锥心。
二狗瘫软在地,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已经浸透了内外衣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与极度的疲惫。头痛依旧剧烈,但比起刚才那仿佛灵魂被撕碎的痛苦,已经好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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