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灵魂与肉体严重剥离、时常陷入空白呆滞的浑噩感,也随着突破而减轻了许多。思绪像是被擦拭过的玻璃,变得清晰了一些,虽然记忆依旧混乱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陷入长时间的、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空白状态。他对这具名为“张启”的躯壳的掌控力,回来了大半,不再有那么强烈的“隔阂”与“异物感”。
这一切的变化,泥道士都冷静地看在眼里。他依旧没有过多的表示,没有赞许,没有鼓励,只是在一次二狗颇为轻松地将一大捆以往需要分两次才能搬动的柴火稳稳搬进厨房时,那平静得如同深潭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恢复成那副万物不萦于心的模样。
然而,福兮祸所伏。力量的提升,魂魄的进一步凝练,并未能如期待中那般驱散萦绕在他身边的恐怖迷雾,反而像是给他戴上了一副功能强大却无法摘下的“灵视眼镜”,将他投入了一个更深邃、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令人不安的漩涡之中。
神识恍惚,异象频生。
踏入第二层,他的灵觉感知能力发生了质的飞跃,变得异常敏锐,感知的范围、精细度和清晰度都远超从前。但这带来的,并非全是洞察先机的优势,更多的是持续不断的精神干扰和更深层次的恐惧。
白日的浑噩感虽然减轻,却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一种在高度敏感状态下的、持续性的精神恍惚与信息过载。他常常会突然陷入一种“出神”的状态,视线失去焦点,眼前现实的景物与一些模糊的能量光影重叠在一起。耳朵里更是充斥着各种被放大了数十倍、细微到极致的声音:远处山风的呜咽不再仅仅是风声,仿佛变成了某种蕴含着情绪的低语,时而哀怨,时而愤怒;草丛里虫豸的爬行声、啃噬叶片的沙沙声清晰可闻,甚至能“听”到泥土中水分渗透、根系吸收养分的汩汩声,以及……一些原本绝对听不见的、来自更遥远空间或更“深层”世界维度的、混乱而无意义的杂音。
这些杂音如同无数人在他耳边用听不懂的语言疯狂地窃窃私语,又像是无数台老式收音机在同时调频,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白噪音,持续不断地、无孔不入地干扰着他的心神,让他难以集中精神进行长时间的思考,甚至在与泥道士简单的交流中,都会偶尔因为被某个突然“响起”的尖锐杂音干扰而失神。
而这,仅仅是他踏入新境界后所面临的、最微不足道的挑战。
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和深深不安的是,随着灵觉的本质性提升,他开始清晰地“看”到一些以往只是模糊感觉到、或者干脆无法感知的“东西”。这个世界,在他眼中,露出了它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狰狞的一角。
道观,这个他一度视为唯一庇护所、最后净土的地方,在他突破后的“灵视”中,渐渐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甚至有些诡异的一面。
他可以看到,在泥道士每日雷打不动地进行诵经时,那尊粗糙丑陋、毫不起眼的泥塑表面,会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规律明灭的土黄色光晕。那光晕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沉静、厚重、仿佛与脚下整座土山、乃至更深处的大地脉动连为一体的古老气息。它似乎在吸收、转化着泥道士那蕴含着特殊韵律的诵念声波,或者……是在与某种冥冥之中存在的、浩瀚而沉眠的力量进行着隐秘的共鸣?当泥道士停止诵经,那光晕便会缓缓收敛,如同潮水退去,重新隐没融入泥塑那不起眼的土胚之中,恢复死寂。这尊泥塑,绝非凡物!它绝非泥道士口中那般,仅仅是个精神寄托的象征!
他还看到,道观那破败的、看似毫无防护的院墙和周围的地面上,偶尔会浮现出一些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蠕动的黑色或灰白色影子。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又像是水中扩散的墨滴,在明亮的阳光下几乎完全隐形,但在阴天、黄昏或者夜晚,则会稍微清晰一些。它们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道观的范围之外,如同被玻璃挡住的飞蛾,只能徒劳地、永无止境地在边界之外徘徊、蠕动,散发出各种负面情绪的波动。二狗惊恐地认出,其中一些影子的轮廓,与他噩梦中的某些片段、甚至与纠缠他的孟红和枯井水鬼的气息,有着隐隐的相似之处!这些“东西”,似乎一直就在那里,如同栖息在阴影中的虱虫,只是他以前灵觉不够,无法清晰地感知。而现在,它们无所遁形,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所谓的“安全”,不过是相对而言。
夜晚的变化则更加惊人,也更加直接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噩梦依旧存在,但不再仅仅是封闭在脑海中的幻象。有时,在他半梦半醒、意识处于清醒与沉睡的模糊边界之际,他会清晰地“看到”有模糊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影,如同实质般站在他的床边,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那无形的目光如同冰锥,刺痛他的皮肤。有时,是那只来自枯井的、浮肿惨白、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鬼手,带着湿漉漉的寒意,缓缓地从床底阴影中伸出,悄无声息地抓向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踝,那冰冷的触感几乎与真实无异。有时,则是孟红那带着暗红血光的残影,不再仅仅出现在角落,而是直接悬浮在他的床榻上方,无声地、悲切地或怨毒地啜泣着,那血光如同滴落的蜡烛,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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