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一口倒扣的铁锅。
无面雕像矗立在广场中央,石质的脸庞空无五官,却仿佛凝视着每一个前来寻求答案的人。
三十六盏油灯依次燃起,火光摇曳,在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三十六个贫民区无声的呐喊。
风穿过巷口,卷着纸灰与残梦,一只折成审判锤模样的纸鹤轻轻落在莱恩肩头。
他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黑袍未换,却已不是王都首席大法官——至少名义上不是。
三天前,国王亲下诏令:“暂停莱恩·凯尔一切职务,待御前听审。”理由冠冕堂皇:越权调查教会圣职、煽动民乱、滥用“灵视异能”扰乱司法秩序。
可谁都清楚,那场朝会上,是他当着满殿贵族揭开了财政大臣遗体中藏匿的“血祭符文”,而那枚符文的烙印方式,直指教廷内务司。
停职,不过是流放的前奏。
但今夜,没人需要官印。
人群自发围拢,有码头苦力、失语的寡妇、被驱逐的炼金学徒,甚至还有几个戴着破斗篷的流浪法师。
他们不说话,只是站着,用身体划出一道无形的法庭边界。
“赫尔斯通案,开庭。”莱恩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梅拉妮从阴影中走出,将一块焦黑的木片放在案桌上。
那是昨夜贝尔托冒着被灭口的风险,从城南焚化炉后墙扒出来的地板残骸。
莱恩缓缓抬手,目光锁定木片。
刹那间,世界褪去表象。
淡金色词条如星屑浮现:
【物品:烧焦橡木碎片(来源:城南第三忏悔所地下室)】
【词条1:曾为“灵魂绑定匣”主体结构,以秘银丝缠绕七圈】
【词条2:功能:通过神术共鸣,将特定罪行记忆嫁接至无辜者意识深处】
【词条3:最后一次启用时间:七日前子时】
【隐藏词条:绑定对象——少女艾琳·瓦瑟,现羁押于地牢第七区,精神已出现分裂症状】
风忽然止了。
连烛火都凝固了一瞬。
“有人,”莱恩的声音低沉如刀刃刮过骨面,“用教会的神术,把杀人的记忆,种进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梦里。”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他们让她‘记得’自己杀了人。让她在审讯时流泪忏悔,让书记官写下供词,让法官敲下法槌——可她从未踏出过贫民窟一步。”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
“这不是审判。”莱恩一字一顿,“这是屠宰。用信仰作刀,用律法当鞘,把清白之人切成祭品。”
他猛然抓起木片,高举过头。
“而我要做的,是把这罪——一寸一寸,剥回来!”
话音落,一道闪电撕裂天际,照亮他眼中翻涌的怒焰。
没有人鼓掌。
此刻的寂静比任何欢呼都更沉重。
仿佛整个王都的冤屈,都在这一句话下苏醒。
梅拉妮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泛着幽蓝光泽的加密卷轴。
她的手指微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卷轴上的封印纹路——那是教廷最高机密档案才有的“静音结界”,一旦开启,三十里内所有侦测水晶都会报警。
“我用了三具尸体调包,才从档案库底层取出这个。”她低声说,“近十年,共十七具无名焚尸者,全部焚烧于贵族暴毙后的同一时辰。骨灰中……检测出‘静音苔’残留。”
莱恩瞳孔一缩。
静音苔——只生长在深渊裂缝边缘的罕见植物,能屏蔽灵魂回响。
常用于掩盖大规模死亡造成的灵能波动。
“不是巧合。”他闭眼,脑中飞速推演,“每一次贵族死亡,就有一具尸体被秘密焚烧……而这些死者,生前都参加过赫尔斯通主持的‘忏悔仪式’。”
真相的拼图开始咬合。
赫尔斯通不是凶手,而是净化容器。
那些真正的杀人者,借由他的仪式,将自己的罪孽转移出去,再通过灵魂绑定匣,栽赃给更弱小的替罪羊。
而焚烧尸体,则是为了抹除神术反噬留下的痕迹。
一套完整的循环:犯罪 → 转嫁 → 净化 → 巩固权力。
“这不是贪腐。”莱恩睁开眼,寒光四射,“这是献祭。他们用法律和信仰作掩护,拿平民的命,喂养自己的权柄。”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广场边缘响起。
赛拉菲娜来了。
她未着华服,只披一件灰斗篷,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可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仍让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她走到莱恩面前,取出一封密函,指尖在火光下一划,封蜡无声融化。
“父王退位前,在私人日记里写了一句:‘若邪火重燃,当寻旧阶之言。’”她低声道,“监察使塞巴斯蒂安加注:要扳倒‘容器计划’,必须找到元老会当年除名‘暗誓团’的证词卷轴。”
莱恩接过密函,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字。
“卷轴藏于旧王座厅第七层石阶下——如今,已是皇家图书馆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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