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三更天,雨丝裹着水汽漫过烟雨楼的飞檐,将二楼画室的窗纸润得透亮。云逍伏在横梁上,指尖捏着片瓦片,檐角的铁马在风里叮当作响,正好掩住他踩碎瓦片的轻响。画室里点着盏豆大的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画案上,映得赵墨卿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个怪异的形状。
那画师正对着张空白画布喃喃自语,指尖沾着的暗红色颜料在布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凝固的血。“阿莲,转过来些……”他的声音发飘,眼神直勾勾盯着画布,仿佛上面真有个活生生的人,“耳垂的朱砂痣要红些,再红些……”
云逍的桃木剑在鞘里轻轻震颤,天蓝色流苏垂在胸前,穗尖几乎要触到横梁上的积灰。他顺着横梁往前挪了寸,看见画案左侧的博古架后,藏着个半开的暗格,黑檀木的格板上隐约泛着水光,混着股刺鼻的药味——是福尔马林的气息,专用来防腐的。
“咚——”更夫的梆子声从巷口传来,赵墨卿突然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画笔“啪”地掉在地上。他慌慌张张扑到博古架前,手指在暗格边缘的麒麟纹上按了三下,格板“咔嗒”弹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玻璃罐。云逍的呼吸骤然一紧——每个罐子里都浸着张人脸皮,眼皮紧闭,唇瓣泛着青白,在油灯下像朵朵诡异的睡莲。
最底层的玻璃罐上贴着张黄纸,写着“阿莲”二字。云逍认出那眉眼,正是客栈洗衣妇的模样,只是此刻脸皮被泡得发胀,左耳的朱砂痣在药液里泛着模糊的红,像颗快要融化的血珠。赵墨卿往罐子里倒了些透明液体,指尖抚过罐壁时,突然低声啜泣:“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就在这时,云逍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是柳月娘给的那半块麒麟佩,此刻正与画案上的某个物件产生共鸣。他低头望去,画案的镇纸竟是块墨玉,玉上雕着的曼陀罗花纹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与往生教的标记分毫不差。
赵墨卿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望向横梁,油灯的光晕在他瞳孔里炸开:“谁?!”他抄起画案上的砚台就往横梁砸,墨汁溅在梁上,竟冒出缕缕黑烟,“是钱老爷派来的?还是……”
云逍翻身跃下横梁,桃木剑出鞘时带起股劲风,将油灯的火苗劈成两半。“赵画师,这些脸皮是怎么回事?”他剑尖直指暗格,玻璃罐里的脸皮在剑气中轻轻晃动,仿佛要睁开眼来,“客栈的阿莲,是不是已经……”
“不是我!”赵墨卿突然尖叫起来,往后缩到画案边,袖管滑落的瞬间,云逍看见他小臂内侧刺着朵曼陀罗,花瓣的纹路与玄机子袍上的如出一辙。可那画师的眼神里没有狠戾,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手指死死抠着画案边缘,指节泛白如纸。
他突然抓起支狼毫笔,蘸着暗红色颜料往地上甩,墨滴落地的刹那,竟化作个个黑衣鬼差,青面獠牙,手里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的脆响。“杀了他!”赵墨卿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像是被人掐着喉咙,“不然我们都得死!”
云逍挥剑斩向最前的鬼差,桃木剑的锋芒切开鬼差的脖颈,却没见血,只涌出团墨雾。那鬼差的头颅滚落在地,在地上转了两圈,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面皮剥,画中留……”未说完的半句话消散在风里,整个身躯化作堆画灰,被穿堂风卷着飘向画布,竟在空白处晕出片暗青。
“这些是画魂所化,斩不尽的!”云逍且战且退,余光瞥见赵墨卿正往画案下钻,后腰的布衫被什么东西勾住,露出个油纸包的角。他一脚踹开扑来的鬼差,剑穗缠住对方的锁链,猛地往后一拉,鬼差踉跄着撞向博古架,玻璃罐纷纷坠落,药液混着脸皮在地上铺开,像幅诡异的泼墨画。
“住手!”赵墨卿突然从画案下滚出来,怀里紧紧抱着那油纸包,“别毁了它们!不然……不然灵儿就……”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罐,突然瘫坐在地,眼泪混着颜料淌在脸上,“完了……全完了……”
云逍的剑尖抵住他的咽喉,却见这画师突然解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血书。字迹歪歪扭扭,墨色发暗,显然是用指尖蘸血写的:“赵墨卿听令,每日画活人脸皮一幅,供画皮鬼吸食。若不画,女儿赵灵儿性命不保。——玄机子”
“灵儿是我唯一的女儿。”赵墨卿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指着暗格里最深处的个小玻璃罐,“他们抓了她,说只要我画够百张面皮,就放她回来。可昨天……昨天他们送来这个……”他颤抖着拿出罐子里的东西——是截小小的指骨,上面还缠着段红头绳,“说灵儿不听话,先斩了她的小指……”
画案上的空白画布突然无风自动,上面渐渐浮现出个小女孩的身影,梳着双丫髻,右手缺了根小指,正对着赵墨卿流泪。云逍的桃木剑突然收起锋芒,天蓝色流苏垂在身侧,穗尖沾着的画灰在地上积出个小小的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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