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驶入太湖时,暮色正像块浸透了墨汁的棉絮,一点点晕染开来。
李青抱着苏荣给的藤编药箱,蜷在船头的小板凳上打盹。蓑衣上还沾着青溪镇的晨露,混着江风带来的水汽,在衣角凝成细小的水珠。她睡得并不沉,桃木剑的流苏总在梦里轻轻扫她的手背,像有人在耳边呵气——那是云逍教她的警觉术,剑穗动,必是周遭有异。
“咯吱……咯吱……”
船底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用指甲刮着木板,时而急促,时而拖沓,听得人头皮发麻。李青猛地睁开眼,只见船尾的灯笼不知何时暗了下去,橘红色的光晕缩成小小的一团,将她的影子投在舱壁上,像只弓起脊背的猫。
“醒了?”云逍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掀开门帘走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米糕,正是小石头塞给他的那半块,“船底的动静,听见了?”
李青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桃木剑的剑柄。木头被摩挲得光滑温润,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像是……有东西在跟着船。”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漆黑的水面,太湖的夜静得诡异,连虫鸣都歇了,只有船桨划水的“哗啦”声,在空旷的湖面荡开很远。
云逍走到船边,弯腰拨开船帮上挂着的绿藻。那些藻类长得异常繁茂,深绿近乎发黑,缠在木板上像无数只潮湿的手,指尖还在微微蠕动。“这藻不对劲。”他用剑鞘挑开一绺,绿藻立刻像被激怒般收紧,汁液溅在船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寻常水藻遇铁器只会枯萎,这东西……倒像是有灵性。”
李青凑近细看,发现绿藻的根部缠着些细碎的布条,是孩童穿的那种粗棉布,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褐色痕迹。她心里一动,想起苏荣给的“寻踪粉”,忙从锦囊里倒出一点。粉末撒在绿藻上,立刻泛起幽幽的绿光,顺着水流往船尾飘去——那里的绿光最浓,像团跳动的鬼火。
“去看看。”云逍率先走向船尾,李青紧随其后,桃木剑已经握在手里,天蓝色的流苏在夜风里绷得笔直。
船尾的灯笼忽明忽暗,光晕所及之处,水面像被泼了层墨,浓稠得化不开。李青突然注意到,灯笼的倒影里,多出了一道细长的影子,鳞片在月下泛着冷冽的银光,正随着船的晃动轻轻摆尾。
“那是……”她刚要开口,影子突然动了。
一道白蛇的身影破水而出,足有碗口粗,鳞片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却没有传说中蛇妖的凶戾。它绕着船转了三圈,动作轻柔得像在跳舞,蛇眼如两泓秋水,映着灯笼的光,竟透出几分悲悯。李青甚至看清了它脖颈处的一块白斑,像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别动。”云逍按住她握剑的手,低声道,“它没有恶意。”
白蛇似乎听懂了,在船舷边停下,蛇信轻吐,带起的水汽落在李青手背上,冰凉微凉。它仰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长尾在水面一甩,激起的水花溅在船板上,然后便沉入水底,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李青还愣在原地,手背上的凉意久久不散。她总觉得那蛇的眼神很熟悉,像在哪见过——是苏荣给的医书里?还是青溪镇老人们讲的故事里?
“看这里。”云逍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正蹲在船尾,用剑鞘刮开绿藻最厚的地方,露出底下的船板。木板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救”字,笔画深得刻穿了木板,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用血写就。
李青伸手摸了摸字迹,指尖触到的地方异常冰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她猛地想起什么,从药箱里翻出苏荣给的“辨阴符”,符纸一靠近字迹,立刻泛起黑色的雾气——这阴气,与青溪镇那些失踪孩童指骨上的阴气,如出一辙!
“是同一个东西干的。”云逍的脸色沉了下来,“这蛇在给我们指路。”他看向白蛇消失的方向,水面的绿光还在隐隐闪烁,“它引我们来船尾,就是为了让我们看这个字。”
李青突然想起《江南妖异录》里的记载:“太湖白蛇,性温良,护水畔孩童,遇邪祟则鸣。”难道……那些失踪的孩子,被藏在了太湖深处?
“再往南走三里,是‘沉船湾’。”云逍望着远处的水影,那里的夜空比别处更暗,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那里是百年前商船沉没的地方,水下怨气极重,最容易藏污纳垢。”
李青握紧桃木剑,流苏上的红绳被风吹得贴在手腕上,像道细小的血痕。“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急。”云逍从船舱里拿出罗盘,指针正疯狂地打转,指向沉船湾的方向,“这绿藻在船底越缠越紧,船速慢了一半,硬闯只会打草惊蛇。等天亮些,阳气最盛的时候再去。”他顿了顿,看向李青,“你去歇会儿,下半夜我守着。”
李青摇摇头,从药箱里掏出苏荣给的艾草膏,往手背上抹了点。清凉的药膏驱散了白蛇留下的凉意,也压下了心底的不安。“我不困。”她望着水面的绿光,“我想再看看,那蛇会不会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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