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是谁？”云逍追问，脚下微微松了点力气。
货郎却摇起头，假眼珠的窟窿对着地面：“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总戴着青铜面具，说话时带着股铁锈味。他给我这本书的下半部，教我画牵魂符，说只要帮他炼成百尸阵，他就有办法让死人复活……”
李青捡起地上的一张符纸，突然“呀”了一声：“这符纸的边缘……有莲花纹！”
云逍凑过去一看，果然在符纸的边角处发现了几缕极细的银线，织成小小的莲花图案——是苏莲最擅长的盘金绣！他猛地想起桃木剑上的银痕，还有活尸脖颈处红符上隐约的丝线纹路，心里突然涌起个可怕的猜测：“苏莲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货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当年……我爹的药方里需要一种银丝莲，只有苏莲的绣房种着……我去偷，被她发现了，争执的时候……我把她推到了井里……”
“你说什么？！”李青手里的捣药杵“哐当”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苏莲姐姐是你害死的？”
货郎闭上眼睛，两行泪从真眼里流出来，混着假眼珠窟窿里的黑灰，在脸上冲出两道丑陋的痕迹。“我不是故意的……她要去报官，我怕她说出我爹的事……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后来我总梦见她，说她的绣绷还没绣完，说她的百鸟朝凤还没展翅……”
云逍捡起《阴符经》，发现最后一页的夹层里藏着半块绣绷，上面绣着半只凤凰的翅膀，用的正是银丝莲的丝线，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他突然明白，苏莲的怨魂为什么总在锦绣坊徘徊，为什么要缠着刘巧儿学绣活——她不是在复仇，是在等一个道歉，等有人记得她未完成的心愿。
“百尸阵练不成了。”云逍将绣绷放在货郎面前，“你爹娘要是知道你用这种法子‘复活’，也不会安心的。”
货郎看着那半块绣绷，突然捂住脸，哭得像个孩子。破庙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在散落的符纸上，那些暗红色的符号渐渐褪去光泽，变成一张张废纸。
李青捡起地上的捣药杵，轻轻放在货郎旁边：“我爹说，李郎中当年总夸你娘的字好看，说她写的药方比谁都工整。”她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苏医师说，她师姑的坟就在后山，墓碑上还刻着你娘绣的莲花呢。”
货郎的哭声停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真眼里第一次有了点光。“真的？”
云逍点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他收起桃木剑，剑身上的银痕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有些债，需要用愧疚来偿还；有些错，却可以用余生来弥补。
破庙外的天色渐渐亮了，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散落的符纸上，将那些扭曲的符号染成了金色。货郎捡起地上的《阴符经》，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将那半块绣绷揣好，站起身时，脚步虽然蹒跚，却比来时稳了许多。
“我跟你们走。”他说，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只剩下平静，“该还的，总归要还。”
云逍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术法本身没有善恶，善恶只在人心。”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阴符经》，书页里夹着的那片干枯的银丝莲叶，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绿，像从未枯萎过。
李青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破庙的横梁，那里还挂着半截生锈的铁链，是当年货郎用来锁自己的——他怕自己忍不住去害人，就把自己锁在庙里，只有夜里才敢出去。“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云逍没说话，只是牵着李青的手往外走。晨光中的破庙不再阴森，墙角的杂草里钻出朵小小的黄色野花，在风里轻轻摇晃。他知道，货郎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从今天起，他不用再躲在阴影里了。
桃木剑在背上轻轻颤动，剑身上的银痕与晨光相融，散发出温暖的光。云逍握紧李青的手，一步步走出破庙，走向镇上的方向——那里，苏倩应该已经熬好了安神汤，老周的茶馆里飘着新茶的香气，刘巧儿的绣绷上，那幅“百鸟朝凤”又绣好了一片羽毛。有些故事虽然沉重，但总有新的希望在生长，就像这永不落幕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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