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青溪镇。县衙后院的临时厢房里,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将云逍的影子拉得在墙上忽长忽短。
他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那柄跟随多年的桃木剑。剑身泛着温润的浅棕色,木纹里还留着经年累月打磨的光泽,凑近了闻,能嗅到淡淡的桃木清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符纸气息——那是每次画符加持后留下的痕迹。
白日里被捕快带去县衙,县太爷倒没立刻发难,只说“听闻先生断案如神,特请来协助查清苏莲旧案”,便把他安置在这后院厢房,说是“方便查案”,实则更像软禁。云逍心里清楚,这是王掌柜在背后施压,县太爷想先稳住他,再寻机发难。
指尖抚过剑身,忽然触到一点异样的冰凉。云逍皱眉,借着油灯凑近细看,只见剑脊靠近剑柄的地方,缠着一根极细的银线,细得像蜘蛛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银线的一端还沾着些微的荧光,在昏暗里轻轻闪烁,像落了颗星星在上面。
“苏莲……”云逍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捏住银线。触感冰凉柔滑,不是凡俗的丝线,倒像是用月光纺成的。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在茶馆,李青红着眼圈说的那句“她好可怜啊,到最后都没人信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桃木剑,他向来只用来斩妖除魔、驱散戾气。那些附着在器物上的怨魂、作祟的精怪,在剑下无不先形溃散。可苏莲的怨魂消散时,他分明看到她朝着巧儿的方向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恨,只有释然。而这根银线,想必是她特意留下的——不是作祟的标记,更像是一种托付。
云逍将银线小心翼翼地解下,放在掌心。银线在他掌心微微蜷动,竟慢慢化作一只小小的银蝶,扇动着翅膀,在油灯下翩跹了两圈,又轻轻落在剑身上,化作一道淡淡的银痕,融进了桃木的纹路里。
剑身上忽然泛起一层柔和的微光,不再是往日斩妖时的凌厉锋芒,倒像是裹了层暖暖的月光。云逍握住剑柄,只觉得一股温润的气息顺着掌心蔓延上来,不像以往驱邪时的灼热,反而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忽然明白,这桃木剑,或许不只是用来斩断邪恶的。那些藏在怨气背后的苦楚、那些被辜负的善意,也需要被看见、被呵护。就像苏莲,她的怨来自不公,她的善却从未熄灭——否则,又怎会在消散前,还想着用银线留下讯息,护着巧儿这些无辜的人呢?
窗外传来几声细碎的虫鸣,夹杂着极轻的脚步声。云逍抬眼,看见窗纸上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子,正踮着脚往屋里看,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一动也不动,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是李青。
云逍起身推开窗,月光立刻涌了进来,洒在小姑娘略显凌乱的发梢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是个用彩线绣了一半的荷包,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朵莲花,针脚虽然稚嫩,却看得出来绣得很用心。
“你怎么来了?”云逍的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她。
李青慌忙捡起荷包,脸颊通红,手忙脚乱地把它往身后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睡不着,就想着……想着你可能还没睡,给你送个东西。”她顿了顿,把荷包往前递了递,“这是我学着绣的,听说、听说桃木剑需要人气养着,这个……或许能帮上点忙。”
荷包上的莲花旁边,还绣着几颗小小的星星,用的是银白色的线,在月光下闪着和桃木剑上银痕相似的光。云逍认得,那银线是巧儿给她的,说是苏莲当年最喜欢用的丝线。
“绣得很好看。”云逍接过荷包,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凉的,像是在外面站了很久,“夜里凉,怎么不多穿点?”
李青低下头,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我怕被官差发现,就从后墙翻过来的,不敢穿太多,怕跑不快。”她抬头看了看云逍,眼睛亮晶晶的,“我听张婶说,县太爷和王掌柜是一伙的,他们会不会对你不好啊?我带了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好的糕点,还有一小瓶清水。“这是我娘做的桂花糕,不容易坏,你要是饿了可以吃。还有这个,”她拿起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是艾草和薄荷,能醒神,要是有人给你喝奇怪的东西,你就偷偷把这个塞在鼻子底下……”
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全是孩子气的担忧。云逍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忽然暖暖的。白日里在茶馆听着那些关于王掌柜势力的议论,他不是没有顾虑,可此刻看着李青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手眼通天”,也没那么可怕了。
“我没事的,别担心。”云逍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香囊,闻到一股清清凉凉的味道,“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李青却没动,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绣花针,针尾还缠着几缕银线。“这个给你。”她把针递过来,“这是苏莲姑娘留下的那枚针,我用符水泡过了,张婶说它能辨善恶。要是有人对你不怀好意,针尖就会发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