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婶不知何时从碑前赶来,拄着拐杖朗声道,“就这么办!让他亲眼看着苏莲姑娘的心血重见天日,让他好好反省!”
镇民们纷纷附和。这惩罚虽不重,却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日夜对着无名碑,听着绣娘们谈论苏莲的好,看着那幅绣品一点点完工,对他而言,无疑是日夜煎熬。
刘老栓在屋里听得清楚,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赶紧打开门,扑通一声跪在云逍面前:“我愿意!我愿意守着碑,愿意还钱!求大家给我个机会!”
云逍冷冷地看着他:“机会是你自己挣的。从今天起,你就住在碑旁的窝棚里,每日洒扫碑前,不许偷懒。”
他转头对镇民道:“谁有空,轮流来盯着他,别让他耍花样。”
立刻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应声,押着刘老栓往无名碑走去。刘老栓不敢反抗,低着头,像条丧家之犬。
云逍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刘老栓背后,还有当年包庇他的王掌柜,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多人。但他不急,有些账,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接下来的几日,无名碑成了青溪镇最热闹的地方。绣娘们轮流来这里绣活,张婶带着几个老手艺人,手把手教年轻姑娘们苏莲独创的“盘金打籽绣”;镇上的孩子们放学后,会跑来听绣娘们讲苏莲的故事——她如何帮贫家女改绣样,如何把自己的工钱分给更困难的人,如何在寒夜里,点着油灯帮绣坊赶工,只为让大家能按时拿到工钱过年。
刘老栓就跪在碑旁的窝棚前,每日里除了洒扫,就是看着绣娘们飞针走线。起初他还心存抵触,后来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尤其是看到那半幅“百鸟朝凤”在众人手中渐渐焕发生机,凤凰的翅膀添了层流光溢彩的云纹,眼睛用赤金绣线点睛,栩栩如生,他浑浊的眼睛里,竟也慢慢透出了悔意。
这天傍晚,云逍又去了无名碑。夕阳下,绣娘们已经收工,李青正小心翼翼地将绣品收好,见他来了,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绣绷:“你看,我给凤凰加了几根尾羽,用的是苏莲姐姐最爱的银灰线,在光下会变颜色呢!”
云逍凑近一看,果然,那几根尾羽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紫光,灵动非凡。“很好看。”他由衷赞叹。
李青脸颊微红,又道:“张婶说,再过半个月,这绣品就能完工了,到时候咱们在镇上搭个台子,让所有人都来看看苏莲姐姐的手艺!”
“可以。”云逍点头,目光落在碑前的香案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三炷清香,是绣娘们自发带来的。
他忽然注意到,碑角李青绣的那朵金凤花,在暮色中竟像是活了过来,花瓣微微颤动,仿佛有蝴蝶停在上面。而刘老栓,正蹲在碑前,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石板,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云逍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转身往镇外走去。他要去一趟县城,王掌柜的儿子在县里开了家绸缎铺,当年苏莲被抄走的那些上等丝线,多半落到了他们手里。
夜色渐浓,无名碑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碑前的绣线花随风轻摆,像无数只彩色的蝴蝶,围绕着石碑翩翩起舞。远处传来绣娘们归家的笑语声,混着刘老栓扫地的沙沙声,构成了一曲奇特而安宁的夜曲。
云逍知道,这块无名碑,终究是立在了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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