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砾,像一把粗糙的锉刀,打磨着楼兰城墙上每一块斑驳的石头。
城墙根下,一群楼兰守军士兵蜷缩在箭垛的阴影里,躲避着正午毒辣的日光。他们身上的皮甲早已磨损得露出内衬,手中的长矛矛头锈迹斑斑,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尘土和绝望混合的气味。
一名还很年轻的士兵,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已经磨穿了底、露出脚趾的草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梦呓:
“我们在这里顶着风沙,饿着肚子,说是保卫国家……”
他停顿了一下,将手中那块硬得能砸死狗、里面还掺杂着大量沙砾的黑面包掰下一小块,费力地咀嚼着,粗糙的质感磨得他牙龈生疼。
“他们……却拿着本该是我们的军饷,去邻国买那些我们连看一眼资格都没有的玩意儿。这世道……真他**的没救了。”
这句充满了怨愤的低语,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周围每一个士兵的心里。
是啊,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三个月,他们没有领到一文钱的军饷。家里的妻子儿女,只能靠挖草根、啃树皮果腹。而他们这些所谓的“王国守护者”,每天唯一的食物,就是这一块能硌掉牙的沙子面包。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从城门方向传来。
一辆装饰极尽奢华的马车,在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簇拥下,缓缓驶出城门。马车车厢由名贵的金丝木打造,窗户上挂着华夏商会那边卖出的、他们只敢远观的云锦窗帘,微风吹过,能看到里面端坐的贵族老爷,正悠闲地品着一杯热气腾le腾的茶。
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的“咕噜”声里,仿佛还夹杂着钱箱里金币碰撞的清脆声响。
那声音,对城墙下饥肠辘辘的士兵们来说,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刺耳。
巨大的贫富差距,化作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之间,清晰、残酷、且不可逾越。
士兵们沉默地看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沙漠的尽头。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眼中的火焰,都从最初的麻木,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愤怒。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皮肤黝黑、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正蹲在一块石头上。他叫阿里,是张骞在楼兰本地雇佣的向导,出身底层,与这些士兵天然就说得上话。
他端着一只破陶碗,里面是城里最便宜的、几乎能当水喝的浑浊麦粥。他慢悠悠地挪到一名相熟的什长(士兵小队长)身边,压低了声音,像是闲聊家常。
“萨利姆兄弟,最近手头紧吧?你看你这脸,都瘦脱相了。”
那名叫萨利姆的什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别提了,阿里。再过半个月,我女儿就快不认识我这个爹了。”
阿里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用下巴指了指城外华夏使团扎营的方向。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兄弟,你听说没?”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神秘兮兮的诱惑,“城外那些华夏人,他们的营地里,顿顿都是雪白的米饭,还有拿大陶罐炖的肉!那香味,隔着半里地都能闻到!”
“白米饭?炖肉?”萨利姆的喉结猛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饿狼看到猎物时的光芒。
这两个词,对他们来说,是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奢望。
阿里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他们啊,正到处找人呢。说想雇佣些熟悉本地情况的向导和护卫,开的价钱……啧啧,据说一天就能顶我们一个月的饷钱。”
说完,他不再多言,端着自己的破碗,慢悠悠地晃到了别处。
但那句“白米饭”、“炖肉”,还有那句“一天顶一个月”,却像一颗被点燃的火星,精准地落入了早已堆满干柴的火药桶里。
这个消息,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在缺衣少食、怨气冲天的楼兰守军中疯狂传播。
当天深夜。
一名叫做法鲁的士兵,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脑子里不断回响着白天听到的传闻,以及妻子白天偷偷来看他时,哭着说家里一岁的孩子已经饿得奄奄一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场景。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
终于,他猛地坐起身,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他避开巡逻队的耳目,像一只灵巧的沙鼠,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溜出了破败的军营。
他冒着被当场处决的巨大风险,一路狂奔,来到了城外的华夏使团营地前。
营地门口,两名手持汉刀的华夏卫兵将他拦下,眼神锐利如鹰。法鲁心脏狂跳,几乎就要跪下求饶。他本以为会遭到严酷的盘问,甚至是直接被一刀砍了。
可没想到,其中一名卫兵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他的来意。在得知他是来“找口饭吃”后,那名卫兵并没有驱赶或嘲笑他,反而转身进了营地。
片刻之后,出来的不是手持刀剑的士兵,而是一名端着一个大陶碗的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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